第919章 声震四方
第919章 声震四方今日咸阳歌舞升平,主旨就是一个快乐,所有人抛去了生活的压力,尽情沉浸在平和快活的海洋之中。
但在太极宫甘露殿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此刻气氛极其严肃,侍立的宫人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御座之上,三娘指间捏着一纸密报,手在那直发抖。她胸口起伏不定,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
“他……他竟敢!”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带着细微的颤音:“堂堂一国之君,视邦交如儿戏,将我李唐国境当作无人之境?!”
密报上清楚写着,大魏皇帝拓跋靖,未携仪仗,未通国书,单枪匹马混入咸阳,还在西市酒肆与人争执,险些被当成闹事之徒扭送见官。
侍立一旁的夏林摸了摸鼻子,没作声。豆芽子依旧是那身利落男装,倚着殿柱,脸上全是吃瓜看热闹的神情。
“陛下息怒。”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上前一步:“魏主行事向来出人意表。然其既未公然表露身份,或可……或可设法转圜。”
“转圜?”三娘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殿下众臣:“万国使臣尚未离境,多少眼睛盯着咸阳!此刻他如同一根刺,扎在我的咽喉啊!若叫外人知晓魏帝如此儿戏,我朝威严何在?邦交体统何存!”
她越说越气,指尖轻颤:“按律,私越国境,形同细作!朕……朕现在就能下令锁拿!”
殿内霎时死寂。锁拿魏帝?此言一出,空气都仿佛冻结。无人怀疑女皇陛下的决心,却更知此举牵动的将是滔天巨浪。
“陛下,万万不可!”长孙无忌急道:“观魏主行止,恐非为挑衅,更像是冲着咸阳盛事,冲着夏帅与那万国商展而来。尤其他还带了一部新制的……电影。”
“电影?”三娘蹙眉,目光转向夏林。
夏林这才站直了些,开口道:“嗯,他弄出了新玩意儿,片子是带声的,不再是哑巴戏了。想在此地首映。我粗略看过,技艺远胜从前,算是脱胎换骨。”
“带声的?”三娘捕捉到关键,追问道:“内容呢?”
夏林咧了咧嘴,笑容实在有些无奈:“讲的是个亡国之君的故事。他自个儿演的,投入得很。”
“亡国之君……亲自演……”三娘缓缓重复,殿内刚刚缓和了一点的气氛瞬间再次凝重。几位重臣脸上血色褪尽,面面相觑,眼中皆是骇然。一国之君跑去饰演亡国之君,还要在他国都城公之于众?这已不是荒唐,这是疯了,是对君王威仪最彻底的践踏!
豆芽子此时轻嗤一声,然后添了一把火:“听闻为了拍这戏,他在金陵皇宫实景折腾,禁军宫女皆充作伶人,耗费不下三十万两白银。”
三十万两!只为一部戏?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三娘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疯了,他真是彻底疯了。此片,绝不可现世!”
“陛下。”夏林却道:“片子本身技艺之新,前所未有。有声之举,更是划了一个时代。若能放映,于推广此物大有裨益。何况木已成舟,强行压制,恐生反效。”
“你要朕眼睁睁看着他在我的地方,用这妖异之物,放映他扮演的亡国之君,让万民听闻君王末路之哀音,让诸国使臣看我皇价笑话?”三娘声音激动到颤抖:“此例一开,君威扫地!且不说李唐与田魏谁能吃下这一统江山,至少在那些个外人面前不能如此拆台吧?”
“陛下。”房玄龄沉吟片刻,再度开口,声音沉稳如山,“老臣有一策,或可暂解燃眉。”
“讲。”
“魏主潜入之事,既已发生,堵不如疏。不如便由陛下下旨,言称早已邀魏主前来观礼咸阳盛会,共襄美食大赛与万国商展之盛。其微服先行,乃是为体察民情,感我大唐民间风貌。如此,既可全两国邦交颜面,亦能将此事控于掌中。”
殿内静默一瞬。长孙无忌抚掌:“房相此计大善!化被动为主动,将一场风波转为佳话。只是……那电影……”
“电影之事,容后再议。”三娘断然道:“先依房相之策行事。拟旨,朕亲自手书,邀魏主移驾长安,朕当设宴相迎。”
她说完看向夏林:“人是你寻回的,便由你去传信,务必将他请来长安。那片子,在朕决断之前,一丝声响都不许流出去!”
夏林拱手:“明白。”
当夏林带着三娘亲笔信回到咸阳住处时,拓跋靖刚沐浴完毕,湿发随意披散,正跷脚坐在桌前,对着满案新呈上的点心风卷残云。拓跋尚则鼻青脸肿地坐在旁边,时不时偷瞄一眼自家老爹,敢怒不敢言。
“喏,你的信。”夏林将信递过去。
拓跋靖擦擦手,接过扫了几眼,嗤笑出声:“邀我观礼?体察民情?三娘这台阶找得倒是顺。”他浑不在意地将信纸揉成一团丢开,又拈起一块杏仁酪:“气坏了吧?”
“你说呢?”夏林在他对面坐下:“换你,你气不气?”
拓跋靖满不在乎地咀嚼着:“气什么?我这是给她的咸阳增光添彩!万国来朝算什么?加上我这魏国皇帝亲至,才叫真正的盛世气象!我就说女人不能当家,心眼太小。”
蹲在旁边的拓跋尚忍不住小声嘟囔:“是是是,您老一来,蓬荜生辉,鸡飞狗跳……”
“小逼崽子皮又痒了?!”拓跋靖一眼横过去,尚哥儿立刻缩脖噤声。
“行了,别扯闲篇。”夏林正色道:“收拾一下,明日随我回长安。三娘设宴。至于你那片子……”
拓跋靖立刻来了精神,凑近道:“片子怎么了?三娘准放了?”
“她没准。”夏林看着他瞬间垮下去的脸,慢悠悠道:“不过我打算先找几个人听听声儿。若大家都觉得不成,你趁早死了心思。”
“听!必须听!”拓跋靖一拍大腿,激动得双眼放光:“老子花了几十万两,砸锅卖铁才弄出这动静!让你们开开眼界!”
次日晚,长安城夏林小院。
一间门窗紧闭的厢房内,气氛微妙。
一方白幕悬于墙,一台造型十分精妙,上头连着数条包漆铜线的放映机已准备就绪,发出低沉的嗡鸣。
被夏林请来的观众不多,却皆是核心。
三娘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如水,双手交迭于膝上,眼神扫过拓跋靖的时候感觉她应该一顿能吃八个小孩。
身侧则是朝中重臣,几位相公与数位尚书。
李治、李承乾、小武、张柬之等人坐在下首,神情中好奇与凝重交织。拓跋尚也被允许在场,缩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
拓跋靖亲自摆弄机器,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
灯光熄灭,唯一的光源来自镜头射出的光柱。
幕布亮起,此刻不再是无声的黑白默片,里头竟传出了丝竹之声与虫鸣鸟叫。
宏大的宫殿景象伴随着富有磁性的男声画外音缓缓展开,那声音带着历史的沧桑与沉重,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声……真的有声!”李治忍不住低呼一声,身体下意识前倾,眼中闪烁着极度新奇与兴奋的光芒。他自幼受夏林熏陶,对新事物有着超乎常人的接受力,但即便是这样的李治,此刻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随着剧情推进,一个王朝的末世图景在有声语言的辅助下变得无比真切。朝堂的争吵不再是无声的肢体动作,而是充斥着愤怒的咆哮与阴冷的算计。
后宫丝竹不再是无声的画面,而是将奢靡与污秽摊开在所有人面前。战场厮杀不再是静默的冲锋,而是金铁交鸣与惨烈的嘶吼。百姓的悲苦不再是麻木的表情,而是绝望的哀嚎与哭泣……
拓跋靖饰演的皇帝,声音时而激昂,时而颓唐,将那位末代君主的复杂内心剖白得淋漓尽致。当国破之时,他在熊熊烈焰中走向龙椅,那一声混合着无尽悔恨与释然的长叹,声如裂帛,直刺人心。
影片终结,灯光复明。
厢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前所未有的视听体验震撼得说不出话。那声音的魔力,远比单纯的画面更具冲击力,它赋予了影像灵魂,将观者彻底拉入了那个悲怆的时代。
三娘的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她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这片子拍得越真实,越动人,就越让她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它不仅仅是在展示一个王朝的覆灭,更是在用这逼真的声画,拷问着君权的根基!
豆芽子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气复杂:“带声的……果然不一样。好得……让人脊背发凉。”
李承乾也是惊魂未定之态,努力平复心绪:“技艺已入化境,闻所未闻。然其内容……太过直刺心魄。”
张柬之喃喃道:“此片若流传出去,其影响力恐非昔日默片可比……”
李治却双眼放光,转向夏林,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父亲!这有声电影实乃神技!若能善加利用,于教化、于传播,功用无穷!”
“如何?”拓跋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狂喜,炫耀的像是个孩子。
可这地方的人哪个敢回答他,那些臣子连话都说不出来,虽也是被内容震撼,但他们现在只能在这当人形背景板。
夏林一直沉默着,此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起身。他走到幕布前,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那声画交织的余温。
“片子是划时代的。”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三娘凝重的脸上,“有声之举,如同给哑巴开了口。它让电影活了。我知道你们在担忧什么,怕这声音说出大逆不道之言,动摇人心。”
他顿了顿,语气沉稳而坚定:“但声音就在这里,技术就在这里。我们可以因惧怕而将它扼杀,装作听不见。也可以选择面对它,引导它,让它发出我们希望听到的声音。限制放映范围,加以引导解说,都好过让它成为地下的禁忌,在黑暗中滋生更不可控的力量。”
他看向拓跋靖,一锤定音:“这片子,我同意放。”
“夏林!”三娘倏然起身,声音带着一丝被背叛的愤怒。
“陛下。”夏林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电影的力量已现端倪,我们躲不开,也捂不住。”
厢房内再次被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只有那台先进的放映机还在散发着余热,以及拓跋靖因激动而粗重的呼吸声。
三娘死死盯着夏林,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情绪翻涌,接着她猛地一甩袖,转身便走。
“你好自为之!”
门被重重合上,沉闷的响声惊着了那些唐臣,他们紧随皇帝陛下身后鱼贯而出,片刻不敢耽搁。。
豆芽子看了看神色坚定的夏林,又看了看狂喜溢于言表的拓跋靖,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无声地跟了出去。
李治等人面面相觑,最终将目光聚焦于夏林身上。
其实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不代表女皇陛下守旧,而是她对皇权的理解还停留在上一个阶段,这种认知上的差距是需要时间来弥补的。
至于拓跋靖,要知道他曾几何时也是一门心思要和夏林夺权之人,但摆烂之后他反而有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智慧。
抽象是抽象了点,但要说他哪里不对,他并没有哪里不对。而他这对艺术的精心打磨,甚至暗暗与夏林的思想是契合的。
所谓时来天地皆同运,大概便是这个道理。
夏林走到拓跋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吧,首映就在咸阳宫旧址广场。不过……”他话锋一转:“若是这声音引来了无法收拾的乱子,老子第一个把你那宝贝机器砸了,再把你捆成粽子扔回金陵。”
拓跋靖此刻已被巨大的喜悦淹没,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出不了乱子!这是艺术!是真正的声画艺术!”
角落里的拓跋尚看着老爹那近乎癫狂的模样,又看了看神色各异的兄弟与夏林,忍不住以手扶额,发出一声哀叹:
“完了……这下不光要捅破天,连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