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白骨观 生死见(二)
段融轻嘆了一口气,目中闪过一抹失望。如果这就是生死见的话,那很难帮他破掉漫天剑影的心魔的。
关於这些对治之法,吕荫麟的笔记中也有记载说明。
太一门毕竟是九州八宗之一,数万年的底蕴,故而关於种种心魔的破除对治之法,也有不少的探索和积累。
而且八宗中,有些关於这些破除心魔的方法,也会有外流。
比如这以白骨观对治色慾之法,乃是源自於西域的法相宗。
其实,这乃是一门古老的行法,早在修行之法在这片大地流传之前,佛门就已经开始用此法来对治色慾,以期达到寂灭为乐的涅槃境界。
后来,修行在九州大地流传之后,雄踞西域的法相宗,便承袭古法,以白骨观来破除凝结洞冥的色慾心魔,因为此法效果甚佳,便逐渐在九州大地给弘开了,八宗几乎都在用此法。
但並非每一种对治之法,都像白骨观这般有效。
白骨观毕竟是有承袭,来自於佛门古老的探索。但其他对治之法却未必。
段融的感觉是这生死见似乎效用就不大。
他如此思量著,便再次抬眸向眼前横陈的胴体看去,只见明亮的天光照耀下,那白玉般的尸体,泛著冷光,虽然起了尸斑,但它其他部位的皮肤依然光滑。
就在这时,段融忽然发现,那胴体右脸的脸颊上出现了一个黑点。
那黑点只有苍蝇大小,就在她眼角附近的位置,那显然也是一处才刚刚浮现的尸斑。
段融的心头微微一动,因为这是那张娇媚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尸斑,不知为何,段融觉得那浮现的尸斑,並未损伤她的容貌,那陡然浮现在眼角处的尸斑,就像是某种奇异的妆容,带著一种另类诡异的美感。
段融盘坐在不远处,目色凝重地看著那横陈的尸体。
隨著天光一点点的黯淡,胴体上的尸斑越来越多,如铜钱一般,一枚枚的浮现。
脸颊上的尸斑也在变大。
在临近黄昏的时候,那胴体的美感,已经消失了,原本是白玉般的尸体,已经呈现出一种恐怖感。
她的脸上已经有三块尸斑,而且就算没有浮现尸斑的皮肤也开始发青。那是一种彷佛从肌肤深处涌现出来的青色,只是从皮肤淡淡的透了出来,更大的异变其实是在皮肤之下。
夜幕降临,天光彻底消弭。
四盏吊著的油灯映照著那满是尸斑的发青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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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与诡异,瀰漫在潮湿幽暗的石洞內。
看著眼前这具如恶鬼般发青的恐怖的尸体,段融的脸色有些发苦。
不过一日的光阴,一具如白玉般美丽的胴体,就成了地狱里的恶鬼。
段融此刻不由地有些悵然若失。
到底是那白玉般的美人,化成了眼前的发青的恶鬼?还是这眼前发青的恶鬼才是那美人的本来面目?而之前的那红粉娇嫩的皮囊不过是这恶鬼所幻化的呢?
此念在段融心底升起时,他周身陡然一阵凉意。
就在这当下,他分明感到,心底深层的色慾心魔,似乎被消弭掉了一些。
“白骨观,果然有用!”
那泛起的清凉意,从他的后脑沿脊背而下,穿过了他的尾椎,縈绕在海底轮附近。
段融立马摄心起观,那抹清凉意縈绕在海底轮附近后,便慢慢地向周围扩散,直到彻底消失……
段融睁开眼睛,此刻他再看向那横阵在眼前的恐怖诡异的胴体时,目色中已然浮现出一抹冷漠。
他知道,方才那一番心境观想,他破掉了心底深层的色慾心魔的一部分。
也就是他在那摄心观想的过程,他逐渐洞悉到了那色慾心魔的构成。
这是他对於自己深层次心理的细腻变化的观想后,而得出的结论。
色慾的结构,其实是有五种构成,分別为欲、性、色、情、爱。而这五种是杂糅在一起,而形成色慾心魔的。
要想破掉色慾,必须先分拆之,而后逐个破掉。
性,指的是生理的部份,最基础的部分。
欲,则指的是欲望,各种幻想以及癖好,都是在这部分里。这部分也是最难破掉的。
色,则是指对於容貌和身体的那种迷恋。
性如同是乾柴,色是点燃它的火苗子,而欲则是滚油。
如果欲的滚油不在,只是火苗子想要將乾柴燎燃,你的心念一介入就可破灭,这也是为何有些人的自控能力好,而有些人则是色中恶鬼。
差別就在於,慾念的深重与浅淡。
而另外两个是情、爱。爱是指的当下你对於一个人的感受。情则是指你们在岁月中发生的那些故事和情愫,縈绕在你的心中的那种东西。
色慾心魔,便是由这五种东西杂糅而成。
方才那一番观想,段融由偶然觉悟的心念而入,破掉的便是欲的一部分。
性,不可破,除非他自宫。而色慾心魔进入癲狂状態时,也没有情、爱的杂糅。
故而,破掉色慾心魔的两个下手处,就是欲和色,也即心里的慾念妄想和对於容顏身体的贪得迷恋,逐渐断掉,即可戒色。
白骨观亦是由此入手。
只是佛门的修行是为了让人进入寂灭之乐。段融则是为了破掉色慾心魔,凝结洞冥。虽说,最终目的不同,但却都需要灭掉色慾心魔。
从这一番领悟开始,段融对於白骨观的修行,进入了更深的层次。
从这一刻开始,他心底深处的色慾心魔,才真正的开始进入分解鬆动。
一夜观想后,段融的目色中已经满是冰冷的寒意。
而那横陈在眼前的胴体已经成了棕紫色,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浮肿腐烂了。
洞穴里,开始瀰漫著浓郁的尸臭味。
再次入夜,浓郁的尸臭加上眼前尸体的浮肿变样,段融的心底不时泛起一阵阵的噁心,但他都强行给压了下去。
灯光朦朧映照中,他继续观看著那具尸体的变化,这时他忽然发现有一只白嫩的蛆虫在那尸体的脸上蛄蛹著……
段融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心底的噁心一阵阵的翻腾。
但他通过观想给压了下去,逐渐適应了那尸体的新变化。
尸体一旦腐烂,蛆虫便成群而出。
两日后,眼前的场景的噁心,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了。
段融脸色铁青地盘坐在那里,几度想要终止这白骨观的修行。
吧唧!
那尸体的一颗眼珠忽然掉落,砸在了几只在粘稠浆液里蛄蛹的蛆虫身上……
尸体眼角最先浮现出尸斑的地方,已经烂掉,整个眼角的皮肤也全部烂掉,故而那烂了一圈的眼珠子便脱落了下来……
段融强忍著乾呕,闭上了眼睛。但不过数息后,他便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白骨观的修行是不允许闭眼的,必须观想尸体腐烂的整个过程。
段融一边观想著眼前的噁心至极的场景,一边对治著心底深处的慾念。
这时,他忽然感觉手背有些痒,他抬手一看,只见一只蛆虫正在他手背上蛄蛹著。
段融目色一凝,刚想摔掉,但下一刻,他却忽然长吁一口气,重新五心向天盘坐,就好似那蛆虫压根不存在一般。
这一夜,不仅他的手背发痒,他的脖子、后背都在发痒,但是他的脸色却越来越平静。
就在段融进入一种寧静的心境中,宛如枯槁,一动不动,这时,忽然褚无伤再次如鬼魅般,浮现在石洞內。
他甫一出现,就已经在半空中,手中长枪如龙,便刺向段融的胸口处。
在褚无伤无端浮现的瞬间,段融看著那闪著寒芒的刺向自己胸口的枪头,不由嘴角一抹冷笑。“又是这招吗?”
但下一刻,段融的心口便是一疼,他的冷笑僵在了嘴角。
因为褚无伤手中的长枪,一枪穿透,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褚无伤面无表情,血淋淋的枪头从段融的后背扎出来,鲜血正从枪尖滴落……
段融低头看了一眼,扎入自己胸口的枪桿子,他清晰地感知到那枪是紧贴著他的心臟扎过去的。
他原本以为褚无伤还是会在他胸口处停住枪势,但他没想到褚无伤会直接刺穿过去,差一点就扎烂了他的心臟了。
要知道,段融虽然成就了气旋境大圆满,但毕竟还是凡躯,若是心臟被扎烂,也是会死的。除非像吕青竹那般,被老祖藏入黑玉棺中,控制伤势,再设法以神药救治。
段融的嘴角流下了一线血渍,道:“这把玩得有点大吧?”
主要他觉得,这样扎伤自己也没有多大意义。这对漫天剑影的心魔破除,真的有用吗?
“是吗?”褚无伤阴沉的脸上浮现出了阴惨惨的冷笑。
忽然褚无伤的手中的长枪一抖,段融的胸口处一片血肉混杂成雾。
一团血污倒飞入褚无伤手里。
褚无伤面容阴冷,一把抓住,那是段融血淋淋的心臟。
而此时,段融的胸口处,则有一个巴掌大小的血洞,前后通透。
段融喷出一口大血,血里夹杂著不少的肉沫子。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感觉自己隨时会死。他目色惊恐地盯著褚无伤手中的那颗血淋淋的心臟。
就在这时,褚无伤手一抓,直接將手中的心臟爆成了一团血污。
段融的脸色扭曲地可怕,此刻他才终於发现,褚无伤竟然真的要杀他。
段融口中喷著血沫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失態骂道:“你彪啊,你真的杀我?!”
褚无伤冷冷的看著段融,神色漠然地说道:“段融,是老祖让你死的。到了阴曹地府,別把帐算在了我的头上。”
“老祖……?!”段融心头心念翻滚。
但褚无伤的身形却陡然消失了。
“別走!”
段融想挣扎,但他忽然发现身体周围有隱隱的空间波纹,他压根就动不了。
“为什么?”
“吕荫麟,你为何要杀我?”
此刻,段融能清楚地感知到他身体里的生机在流逝,死亡正在一点点吞噬著他。
他忽然想到吕荫麟,用自己元婴的分身化影,进入过他的灵明识海。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段融被空间波纹定住了身形,而且他的心臟被摘除捏爆,他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变得枯槁,失去了供血,他的大脑也开始变得迟钝。
“……”
“是要死了吗?”
段融没想到自己在这九州世界会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如此窝囊。
但他的眼皮已经越来越沉重。他忽然瞄了一眼,那不远处爬满蛆虫的腐烂的尸体,嘴角不由一动。
他知道,过不了多久,他也会像那腐烂的尸体一样。在这洞穴內烂掉,成为蛆虫们的食物。
“一死生、齐彭殤,生如寄、死如归。”
在最后的死亡的那剎那间,段融的心头浮过一抹明悟。那些读不懂的道藏,在他的心头闪过,如同忽明忽暗的萤火。
只是这光亮刚一闪动,便彻底归於黑暗,因为段融的心念已经在此刻熄灭。
他已经死了。
就在段融气绝的瞬间,一个身形陡然如鬼魅一般,浮现在他的身前。
褚无伤心念一动,段融周身隱隱浮动著的空间波纹,便兀自消失。
他轻轻地將段融放倒,便將手中已经捏著的一颗药丸,塞进了段融的口中,然后引了一抹元气,將那药丸冲入了段融的胃囊。
而后手一翻,他便將一枚血淋淋的心臟,俯身小心翼翼地放入了段融胸口的血洞里。
褚无伤的动作有条无紊,只因这种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每一个修炼生死见的人,都要被他这么给杀一回。
而不久前,他在段融眼前捏爆的那团血污,压根就不是段融的心臟。
褚无伤將那心臟的位置放好,確定血管相接的位置无误,便用另一只手从衣襟里摸出一个棕色瓷瓶来。
那棕色瓷瓶大约拳头大小,褚无伤捏在手里,用嘴咬掉了塞子。
而后,他拿著那瓷瓶,將乳白色的液体,缓慢地浇在了段融的心臟和那血洞上。
那瓷瓶內的乳白色液体,散发著古怪的气味,像是某种昆虫的血。
但隨著这乳白色的液体淋过去,断开的血管兀自接上,破碎的血肉长出肉芽,互相交织,段融胸口处的血洞,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恢復弥合。
生死人,肉白骨。
褚无伤忽然运气,以元气的运转,刺激段融的呼吸系统。
“噗!”
僵死不过数息的段融,陡然喷出一口浊气。(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