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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章 再遇狼骑

    张方入关的消息,自是在关中颳起了一场颶风。
    固然,在洛阳人看来,张方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在关西人看来,他却是替关西人狠狠出了一口恶气。虽说早年,司马懿是以关中起家收拢人心,並且立下了规矩,非司马氏近亲不得出镇关西。可肉眼可见地,自立国以来,谈玄诗文为根基的关东清流渐渐兴起,以武功军学立足的关西士族渐渐衰落。
    可以作为左证的是,在贾謐霸占朝政之际,那些声名显赫的金谷园二十四友中,仅仅有郭彰、杜斌、挚虞、王粹四人出身关西。其中杜斌、挚虞乃是长安人士,王粹是弘农出身,郭彰是太原郭氏。这里没有一位京兆之外的关中名士,更別说什么西蜀陇右了。
    因此,关西的落没是无可质疑的。加上晋武帝立国以来,关陇先有禿髮树机能之乱,后有齐万年之乱,朝廷两次都举措失当,致使战乱经年,民不聊生。最后虽然得以平定,却进一步加剧了征西军司的离心力。
    等到了司马顒出镇长安,关中上下,多对朝廷怀有滔天恨意。而张方在洛阳杀得血流成河,正是遂了大部分人的心愿。
    即使他是一名河间人,也在关西拥有了难以比擬的声望。
    连败之下,征西军司本是一潭死水,而今仅是得到了消息,便又再度沸腾起来。他们不等张方到达,便再次整顿军队,对刘羡所部发起进攻。虽说仍然无法动摇守军的营垒,可刘羡等人皆感压力倍增。
    与此同时,在得知张方即將抵达的消息后,刘羡也准备拔营西去了。
    此时已经是九月上旬,草木萧瑟,万物凋零。距离刘羡制定的三个月远徙策略,仅仅剩下十余日。无论移民们还有多少没有进入武都,刘羡等人都该准备拔营离开的事宜。
    但如何在十余万军队面前安然撤退,这是一个考验。
    须知战事的诸多环节中,最危险的时候,並非是在相持鏖战的时候,而是在撤退。鏖战时双方精疲力尽,胜者也不一定能扩大优势。可若是撤退时退得急了,形成脱节,敌军趁机发动进攻,大军又归心似箭,无意抵御,那就极容易形成溃败。汉末时,皇甫嵩於美阳大败王国、曹操追击袁术於封丘,皆属於此类追歼战的典范。
    若是张方未到,刘羡自信,西军士气已丧,纵使自己大摇大摆地离开咸阳原,长安也不敢稍有覬覦之心。可现在,司马顒竟然重新起用张方,那这趟最后的旅程,便註定不会平静了。
    夜里,他召开了一次军议,会议上眾人士气低沉。毕竟將领之中,多半都是参加过洛阳之役的,说得难听一点,都算是张方的手下败將。即使是没和张方交手过的卫博、杨难敌等人,也都受压抑气氛影响,说话都小声了不少。
    刘羡见状,知道眾人多產生了畏惧心理,便宽解道:“以我对张方的了解,他为人粗中有细,表面上做事不拘一格,暗地里却小心谨慎。虽不知他为何入关,可在我看来,当不会即刻与我交战。”
    “那他会如何?”果然,此言一出,诸將神情顿时晴朗不少。
    “当然是会保存实力,坐观形势。”刘羡的判断並非无的放矢,他年初时和张方已谈得非常清楚,只要张方还在河间王手下一日,张方若杀刘羡,结局便是兔死狗烹。以张方的个性,他绝不会犯如此失误。因此,刘羡几乎可以断定,对司马顒的命令,他必然是阳奉阴违。
    不过刘羡也不敢大意。对於张方这种人,如果露出太大的破绽,他也是绝不会放过的,还是需要做一些縝密的安排。
    思忖一番后,刘羡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打一仗,打退西军现在的锐气,让他们不敢追击。”
    “打一仗?怎么打?”杨难敌探过头来看著地图,询问道。
    “我们先真戏假做。”刘羡抬头看著诸將的眼睛,说道:“我们要撤军的消息,西军应该也知道。如果我们作势要撤军,他们会坐视不理吗?”
    “肥肉当前,虎狼当然会追著咬上一口。”
    “那我们就佯作撤军,做一个伏击,先把他的牙口打烂!”刘羡斩钉截铁地说道,並敘述自己接下来的撤退计划。
    “然后趁著张方未来,西军受挫,我们往西方速退,先拉开一大段距离。前两日,每日都必须行军百里,在第一日,我们要抵达槐里,第二日就在武功城宿营。到那时,我们稍作休憩,各部轮番殿后,向陈仓徐行。”
    说到这,刘羡开始指定负责的人选。
    他指点刘沈与张光二人道:“这次伏击,奋武军与昭武军为主,道真兄、景武兄,就拜託两位了。”
    待刘沈与张光頷首,他又对何攀道:“何公,你负责中军的迁移,军议结束后,您就在军中整顿輜重,把輜重从內营转移到外营。营中的伤员,全部按计划送出去,等我军伏击结束,你就带扬武军与明武军撤离。”
    “广武军其余各部,三千人一队离营,注意秩序,相互之间不得间隔三里。”
    最后对李盛道:“宾硕,你派人通知世回,让他派兵五千,提前扫清道路,到郿县进行接应。”
    至此,刘羡安排结束。眾人都知道时间紧急,於是都马不停蹄地忙碌起来。当夜,各部都故意明火执仗,士卒们在营垒中来回穿梭,公然搬运各种輜重,人人都在收拾床褥、衣物、武器等用具。
    西军见敌军营垒中人影重重,不禁顿生疑竇。还没派出斥候探个明白,就有数十名衣著单薄的俘虏跑了过来,主动告知他们说:“贼军全在收拾行李,说明日深夜就要撤走了。”
    消息上报到征西军司,西军诸將早知刘羡要走的消息,此时並不生疑。次日早上的军议中,纷纷主动请命,要趁敌军撤离之际,率军尾袭。
    贾疋对此持反对意见,他当眾向司马顒献策道:“殿下,这不是好计策。刘羡既然要撤退,自然也会忧心我军追击,他大概会亲自殿后。我军无一人是他敌手,上前仓促迎战,恐怕难以取胜。”
    司马顒道:“那你有何想法?”
    贾疋看了一眼周遭的將领,徐徐道:“应该以骑军快行,提前埋伏在刘羡的必经之路上,阻止刘羡撤离。然后等张元帅抵达后,前后夹击,必叫其损失惨重。”
    司马顒闻言,觉得颇有道理,便对诸將道:“谁愿意担当此任?”
    诸將面面相覷,皆一言不发。显然,他们並不想当这个出头鸟。毕竟尾隨追击,如果打不过,隨时可以撤退,敌军既然想走,也不会反过来追击。可若是绕行到前面,那就是拦住了对方的去路,不死不休了。虽说成功后,收益很高,但同样,风险也太大。至少对於负责拦路的將领而言,是九死一生。
    阎鼎见状,便不动声色地解围道:“彦度的计策虽好,但须知穷寇勿追的道理。既然我王已经调张元帅入关,自有他去处置刘羡,我们尽力而为即可。”
    贾疋见状,想要自行请命,可隨后又为河间王拒绝。见计策不得实施,他又扫视了一圈诸將,退回人群之中,低嘆道:“竟无一人是男儿!”
    这话令眾人勃然色变,刘粲当场就想请命,但身形稍有动作,就被一旁的刘聪隨即拉住了。司马顒则乾脆当做没听到,挥手说:“那就还是夜袭吧。”
    於是当夜大军行动,等斥候前来报信,说已有第一批军队离营西去。於是张辅率四万军队出城,再次尝试袭击敌军营垒。
    正如事前预料一般,渭南营垒已经空空荡荡。往日那些两军来回爭夺廝杀,令无数士卒丧生的壕沟柵栏,此时已不见任何人影。营垒中一地狼藉,四处都是扔下的残刀断刃,破衣旧衽,甚至还有许多废弃的箭杆。再往前走,便能看到横跨渭水之上的渭桥。与普通的浮桥不同,这是西汉时就建造的桩式大桥,在滚滚东去的渭水上,犹如一只庞然巨兽,令人望而生畏。
    这本是长安沟通渭北的必经之路,却被刘羡驻营占据了两月之久,西军歷经数次血战,就是不能將渭桥夺回,往日等閒可过的渭水,一度好比是天堑。再次站在渭桥之上,士卒们回忆起这两月的战事,无不感慨万千。又见渭水对岸,一支敌军手持火把,正缓缓退出营垒。似乎是最后一支出营的队伍,正急忙追上西面执火的大部队。
    此时渭北火龙蜿蜒,黑漆漆的营垒之外,似乎到处都是闪闪烁烁的星星火光。这些火光呈一条弯弯曲曲的长线,自东向西不断绵延,就好似沙门庆祝佛诞日时,放置在渭水上的无数小油灯。
    西人一看便说:“敌军走得好快!这就已经基本出营了?”他们隨即又想:“这已经是最后一战了,早些打完这一仗,早些结束歇息吧!”
    不等张辅下令,吕朗便一马当先,率数十名骑兵踏桥冲了过去。其余士卒见状,也都爭先恐后地跟上,毕竟在眾人看来,追击是最轻鬆和没风险的活计了。他们衝进黑暗的营垒里,用手中的火把照亮去路,心里急匆匆就如同要赶集一般,人群如瀑布一般挤下渭桥,不过一刻钟,就密密麻麻地挤下来数千人。
    但他们並没有发现,在黑暗的阴影角落,那些蒙著破布、牛皮以及稻草的角落里,蜷缩著数百名死士。这些死士一身黑衣,环抱著入鞘的环首刀,聆听著外面的动静。他们屏气凝神,就如同一块块镶嵌在黑夜里的顽石,不敢稍有动作。
    当最前方的西军与刘羡部交战之后,夜空中吹起四声號响。这些死士顿时拔刀而起,幽灵般出现在那些毫无防备的西人面前。西人慌了手脚,成纵队的士卒正准备与敌军接战,不料敌人就在身边,须臾间便被打乱了阵型,火把掉落了一地。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遇到了突袭,黑暗中不辨敌我,甚至开始了相互攻击。
    与此同时,奋武军如同一只黑夜中舞动的长蛇,急速地从咸阳原脚包围过来,他们旋风般將这些没有指挥的西人切割成一块又一块,昭武军隨后补上,將那些散乱的西军將士逐个歼灭。
    杨难敌所部骑兵分为两个大队,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奔驰至渭北大营两翼,然后朝运不走的柴堆与草料扔下火把,不多时,营垒便熊熊燃烧,烟火点燃了天幕。这火光不但不能照清双方的態势,反而加剧了场面的混乱。为躲避奋武军的锋芒,失去组织的西人们爭先恐后地往桥上跑,將那些准备下来作战的战友们,硬生生给挤了回去。甚至有部分人,为了避免被挤压踩踏,乾脆从渭桥上跳入渭水里。
    最后的结果是,在一个时辰之內,西军的最后一次追击,如同朝露般迅速消散了。眼见西军在南营重整溃军,刘羡则在西军眼前堂堂列阵,以一个不徐不疾的速度,重新踏上了西行之路。
    天亮以前,他们赶上了前方的大部队,並且强忍著廝杀后的疲劳,啃著携带的乾粮,麻木又坚定地向前走。按照原计划,他们要在两日之內,一口气奔波两百里,並没有机会歇息。
    不过,军中的气氛还是轻鬆的,因为他们又打了一个胜仗,而且极可能是这一年来的最后一仗。
    可惜的是,这种轻鬆的气氛並没有持续多久。当刘羡坐在马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后方有人来报:说背后出现了一支骑军,打著征西军司的旗號,与己方仅相隔不到四里。
    刘羡闻言一惊,昏沉的睡意立马散去,他知道来的是谁,可还是忍不住暗道:“来得好快!”
    他当即抖擞精神,率十余骑到最后方观看形势。果然看见百余名轻骑尾隨身后,在更后方,赫然有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军。
    他们中有人高擎幡旗,可见除去征西军司的白虎幡旗外,还有一些玄底红边大旗。定睛一看,上面绘著一只插翅猛虎,张牙舞爪,对天地露出血盆大口,似是挑衅,又似是嘲笑。
    “是张方的狼骑!”隨行的孟和惊讶道,其余人也露出恐惧之色。
    张方虽自称为虎师,但对於参加过洛阳之役的人而言,他的军队,永远是一支豺狼之师。
    刘羡的面色极为平静,他手握章武剑柄,对诸葛延道:“南乔,你去通知刘雍州,让他率部停下来,就地列阵。”(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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