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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西军暗离

    此时正是午前,大风从西向东吹,风力逐渐加大。此时枯草丛丛,大风顺时扬起地皮上的草屑和沙土,使得天空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灰黄色。
    刘羡之所以要原地列阵,原因无他,便是要趁此时他身在上风,狼骑身在下风,一次性打痛这些追兵。虽然此时极为疲乏,但刘羡清楚,张方主力进军的速度绝没有如此快,眼下出现的这数千狼骑,应该是轻兵先行,並没有大部队援助。
    不管这些狼骑有何目的,刘羡都要打痛他们,以此来表明自己坚决会战的態度。
    来的这些狼骑见敌军列阵,散开的阵势剎时又收拢起来,如同乌云匯聚。双方都呈现出备战的態势,在日空下的咸阳原静静地打量著对方。在后方尾隨的狼骑约有两千余人,他们全副武装,每一骑都有两匹从马,一匹驮运甲冑,一匹驮运乾粮,从刘羡此处望过去,这些从马骑士墙壁般岿然不动,但刘羡却知道。一旦他们动起来,又是一道浩荡奔腾的洪流。
    而刘羡下令调回来列阵的奋武军有五千余人,目前军中的所有轻骑,尽数都在这里了。虽然有些疲倦,但刘羡估计,对方能在如此快的时间內赶来,沿途必然没有经过太多休息,精神上也不轻鬆。虽然从装备上来看,对面要强上一些,但算上天时,还有己方人数更多,双方是没有多少差距的,甚至刘羡更占据有优势。
    “张方好霸道的作风!这么点人就敢来尾隨?”
    杨难敌兴致勃勃地抵达刘羡身边,如此评论道。
    他虽然在长安做过一段时间的人质,认识一些征西军司的將领。但当时张方声名不显,杨难敌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所以与张方並不相熟。此时还是第一次见到张方的军队,打量一阵后,问刘羡道:
    “怀冲,这些人里,会有张方么?”
    刘羡微微摇首,笑道:“应该没有,我和张方交手过几次,这个人是异常小心的人,虽然喜欢用险,但是他从来不会让自己弄险。”
    刘羡此言並不是毫无根据的。在此前的交手中,张方固然用过不少险招。比如用人质做诱饵,实则焚烧河桥,继而夺取虎牢关,再在鏖战僵持之际,调虎牢关守军突然回援。这些决定大局的胜负手,无一不险,可却都不是张方亲自带队,而是坐镇中央。由此可见,张方作战之作风,其实就是十六个字:明守暗攻,虚张声势,借力打力,攻心为上。
    早年在郝散之乱时,为了扬名立万,张方或许还会上阵杀敌。但现在,他功成名就,別说亲自做斗將,就是让他领先锋,估计也不会干。
    可话音刚落,不料狼骑中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刘羡等人清晰地看到,人群中走出一名骑士。此人身材雄健,骑青月騅,著全副明光鎧甲,腰缠金钉腰带,脸戴铁面具,一看就不是常人。而等他脱下铁胄,取下铁面具,露出一张似是而非的面孔后。一名从骑赫然从狼骑中奔出,奔到距离刘羡两百步的距离,然后高声呼喝道:
    “喂!元帅遣我来问尔等,松滋公在此处吗?”
    真是张方亲至?眾人一阵喧譁,但刘羡却压手示意安静,他注视著二里外的狼骑,心中思忖一番后,令隨从回復道:
    “这里没有松滋公,只有安乐公,敢问来的是弘农郡公吗?”
    “是,原来是安乐公,那我元帅问你,你既然与我元帅议和,为何却妄开边衅,乱我关中,信义何在?”
    “河间王侵掠河东在前,安乐公率民西徙,自是仁义之师,何启边衅之言?”
    “胡说!太尉乃是社稷栋樑,爱民如子,何有侵掠之语!我元帅乃是太尉忠臣,岂容尔等胡言乱语!”
    “要战便战,不要囉唣!”
    两人几句对话下来,那隨从作势就回到军中,那名金甲骑士也隨之退了回去,其骑军开始做最后的整顿。
    而刘羡也指挥各部调整阵型,做好防御的准备。杨难敌见状,不禁嘖嘖称奇,等刘羡终於下令完毕,他问道:“怎么回事?和传言不太相符啊?怎么听起来,这位张方像是忠义之士啊!”
    刘羡一面注视著对面阵型的调动,一面笑道:“那都是说给旁人听的,张方若是忠义之士,晋武帝能从峻阳陵气活过来。”
    “那他意欲何为?”
    “谁知道?或许是为了嚇死我吧。”
    玩笑归玩笑,刘羡实则在心中认真盘算张方的意图。如果说战爭是一场屠杀,那將领们便是精通谎言的艺术家。孙武早就指出过兵法的精髓:“兵者,诡道也。”在指挥相同水平的军队下,决定胜负的,无非就是谁能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谁能猜出对方的真实意图。
    从这个角度来说,张方无疑是一个极擅长欺骗的宗师,刘羡不能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机,选择与自己作战?他为什么会违背常理,出现在先锋之中?刚刚出现的那个人,又真的是张方吗?刘羡全不能確定。但刘羡可以確定的是,张方绝不是在为河间王作战,不然,何故如此做作?
    思忖之间,张方的狼骑们已经发起了进攻。
    出人意料的是,这群狼骑並没有换上重甲,发起洪流般的衝击。而是身著轻甲,逆著秋风前来射击。此时寒风扑簌,尘土飞扬,狼骑们不得不眯著眼睛前进。因此,他们的速度並不快,阵型也很快出现了散乱。在背风而立的刘羡等人眼前,这些人就好像一群断了翅膀的大雁。
    眼见这群人走近箭程,刘羡下令射箭。大风助力下,这些箭矢如有神助,几乎每名箭士都能射出神射手的效果,箭矢快且有力,倏忽间就飞出去老远。狼骑们也不及躲避,仅仅一轮箭雨,密集的箭矢扑过去,在最前方的狼骑阵线中,顿时射倒了一大片。
    后面的狼骑隨后填补上来,试图继续拉近与奋武军的距离。相应地,刘羡令军阵散开阵型,且射且退。此时风力更大,第二轮箭矢的衝击力也愈发强大,箭矢已经不会在空中划出一条拋物线,而是接近於平直。好似夏日隨风横扫的急雨打上了连片张开的荷叶,不断发出噗噗之声,將愈发靠近的敌骑给打了回去。
    狼骑似乎想进行反击,可是逆风条件下,他们不仅难以瞄准,就是不瞄准,他们的箭程也几乎因为风势而少了一半。两相比较下,此消彼长,导致一方几乎没有伤亡,一方则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当然,遭遇最大损害的还是马匹们。马儿本就胆小害怕,需要骑手善加安抚,但此时遭遇猛射,已经超越了它们的极限,顿时蹦跳嘶鸣乱作一团。这继而影响到了狼骑们的秩序,前队的混乱,继而影响到后队,连继续前进都成了奢望。
    到这个时刻,刘羡抓住机会,直接发动了一次反衝击,那些狼骑们便完全丧失了抵御的欲望。当近身的刀锋顺风而来,他们掉头就跑,很快就给打得七零八落。
    这一战比半天前刘羡设计的伏击战还要轻鬆,几乎没有出多少力,这支声名显赫的狼骑就倒下了,丟了五百余具尸体,剩下的人匆匆逃窜,连此前的那名金甲骑士也没看见。无助的马儿背上插著箭,在阵中胡乱奔跑,地上的尸体横陈,许多人都死不瞑目。
    此时风力渐渐减弱,奋武军的骑士们欢呼起来,说什么“天佑”“神风”,认为是有上苍的保佑,才使得这一战如此顺利。不过他们也並没有庆祝多久,一来因为此地距离长安还不算远,隨时会有新的敌军扑上来,二来他们此时实在乏得紧了,赶紧调转马头,试图去追赶前方的大部队。
    但在路上,刘羡却感到心事重重,因为对方的表现实在太过怪异。自己不是没有和虎师交过手,他们虽然並没有那种所向披靡的战斗力,但其良好的纪律性和旺盛的进攻欲,都给了刘羡极为深刻的印象。这绝不是今天遭遇的这些人,所该有的表现,以致於他甚至没有任何战斗的实感。
    同时刘羡也肯定了一点,此前的那名金甲骑士,绝对不是张方。方才那一战,对方竟然在逆风下用轻骑进攻,这战术也太愚蠢了,张方绝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按照此前对张方的猜测,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那就是张方故意想打一场败仗。他要利用这场败仗大做文章,张方到底想干什么?总不可能是行使什么骄兵之计吧?
    想到这里,刘羡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既然知道对方要从这里做文章,何不派人在一旁守株待兔,看个究竟呢?
    他把孟討叫过来,吩咐道:“你安排几个机灵点的人,去今日午时的战场。没有別的任务,就是让他们悄悄潜伏两日,不要被別人发现,我估计张方必有动作,让他们看清了,回来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如此安排后,刘羡心里少了几分忧虑。当他们赶上大部队的时候,已经是在槐里县。大军借住在槐里民居內,晚膳也已经做好了。为了庆祝撤离的顺利进行,李盛近乎把槐里集市的鸡鸭给买光了,然后士卒们拔了一地鸡毛,各自在寄居的房舍里燉著诱人食慾的鸡汤。
    这段时间,刘羡乏极了。他用过晚膳,確认过暗哨依旧在正常布置后,到床榻上倒头就睡。接著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还在洛阳,洛阳人山人海,所有人都在笑,就像海棠开了,太阳也升起来了,大家都无忧无虑似的。他自己也在笑,然后回到家里,父母双全,夫妻和睦,儿女满堂。
    刘羡很少做这样的美梦,以致於他醒来的时候,比往常要晚了一些。此时大军已经在准备开拔了,隨行的侍卫已经给他准备好了炊饼和蜜水,並向他匯报导:“元帅,你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说有要事向您稟告。”
    回来得这么快?刘羡知道,斥候敢於回来,必然说明有了很大的收穫,於是连忙整理仪容,换好戎装,令斥候进帐。饮食之中,他静静倾听斥候的匯报。
    原来,在斥候几人重返战场后,发现那群西军同样去而復返,而且在周遭的几处乡亭进行滥杀。他们虐杀了差不多两千人,然后挑了几百名壮年男子的尸体,將他们换上了虎师骑士的衣服,扔到战场上。其余的尸体则与乡亭一股脑烧了,浓烟滚滚,在外人看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元帅,他们安排好后,晚上又来了一拨人,穿著十分不凡,我们不敢靠得太近。但可以看见,那些人哭丧著脸,似乎是对来人诉苦。隨后他们就走了,尸体也扔在原地不动,我们看没有別的跡象,就策马回来了。”
    “诉苦?”刘羡点点头,慰劳他们道:“嗯,你们做得很好,先下去用早膳吧,歇息之后,再赶上大队不迟。”
    而待斥候离开后,刘羡开始思考这些信息中的重点。他非常敏锐地察觉到,其中最值得关注的点,就在斥候口中的“诉苦”上。
    张方和河间王之间的不睦,此时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张方这次原来,是故意打一个败仗,並且夸大自己的失败,以此向征西军司诉苦吗?莫非他这么做,是想韜光养晦,藉机来修復和主君的关係?
    不对,刘羡很快否决掉这个判断。张方可能有耐心韜光养晦,但河间王不是庸主,绝不可能如此简单就放下提防。张方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对他来说,两人的关係已经无法挽回了。
    从这个思路一转换,討好不可能,但如果张方是把司马顒当对手呢?那打一个败仗,就是示敌以弱,麻痹对方。
    对,就是这样!刘羡恍然大悟,他知道自己抓住真相了。只有这个可能,一切都说得通了!张方的目標並非是自己,而是河间王!他要借自己的势,先去麻痹司马顒,爭取布局的时间与空间,待准备完毕,他便会伺机发出袭击,一举夺下征西军司的兵权。
    一念及此,刘羡不禁披衣握剑,暗暗惊嘆张方的谋略和残忍。为了做到这一步,竟然主动牺牲自己的士卒!
    他隨即又想,司马顒能察觉这一点吗?他斗得过张方吗?张方会在何时动手呢?自己应该做何应对呢?是继续按计划入蜀,还是在一旁等待两人相斗,做那个得利的渔翁呢?
    一连串的问题涌入脑海后,刘羡反覆衡量一番,终於將自己激动的心情压抑住。
    料敌从宽,张方是个有耐心的人,河间王的根基也很深。若自己留在关中,三者相互制衡,谁也不是傻子,张方八成不会动手。自己这时候就想渔翁得利,显然有些太早了。
    这就像袁绍病死后,曹操与袁氏兄弟的关係一般。曹操试图进攻河北,袁氏兄弟两人就会团结一心,先御外侮,至少保持表面上的和谐。只有自己先离开,就像曹操那般先放鬆压力,袁谭袁熙才会开始爆发矛盾,最后爭权夺利。
    可惜,刘羡极为惋惜地放下了留在关中的念头,劝慰自己道,这样也好,这也就意味著,自己的入蜀之路,实际上完全脱离了危险,不再需要瞻前顾后了。
    虽不知张方与河间王之间,到底会谁胜谁负。但在新一轮的关中动乱开始前,自己还是应该先进汉中,打下一块真正的立足之地。(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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