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抵达南京城!南京三大主官的盘算
第309章 抵达南京城!南京三大主官的盘算八月初十,入夜,南京城,守备厅。
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淮扬巡抚凌云翼,南京守备临淮侯李言恭,南京守备太监郭孝,南直隶最有实权的三人聚在了一起。
临淮侯李言恭率先开口道:“二位,我刚才算了一下行程,沈阁老应会在中秋节当日抵达南京城,时逢佳节,定然要准备宴席,此事,就由本侯来安排吧!”
“不过……不过……他会不会像海刚峰那般,拒宴或在宴席上不吃不喝呢?”
“不会!这位沈阁老还是懂得入乡随俗的,他若连这点儿脸面都不给我们,那就不要怪我们接下来不配合他的差事了!”守备太监郭孝笑着说道。
“宴席上是准备歌舞还是准备戏班?”
“我建议歌舞,沈阁老刚过而立之年,还未到看戏的年龄呢!”
……
“咳咳……咳咳……咳咳!”
凌云翼重重咳嗽数声,打断了李言恭与郭孝的对话。
“二位,老夫请你们来此,不是讨论要不要筹备酒宴,要不要准备歌舞,而是要想一想如何对付这位年轻的阁老!”
“对付?”
李言恭与郭孝同时对这两个字产生了质疑。
“凌兄,你想做甚?裁天下冗官冗职策乃是国策,你要与朝廷对着干,莫拉着我,我并没有向上爬的打算!”李言恭挺着胸膛说道。
临淮侯李言恭,明代开国功臣李文忠的八世孙。
其胸无大志,爱玩好风雅,尤爱写诗念诗参加诗会,靠着祖荫,吃喝不愁,从未想着努力经营仕途,寻求擢升。
郭孝接着道:“三日前,我便接到陛下旨意,裁革宦官,势在必行,令我全力配合,南京宦官并不算多,我照着京师内廷依样画葫芦就行,没必要与沈阁老对着干!”
郭孝这位新任南京守备太监,甚是贪财,但知晓哪些财能贪,哪些财不能贪。
其最大的优点是:皇帝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在贪财的同时,亦能完成朝廷的差事。
凌云翼嫌弃地看了二人一眼。
“老夫说的对付,不是反对国策,不是与沈阁老对着干,而是咱们要能自保。”
“你们以为咱们三人的位置很稳?”
“裁革冗官冗职是裁不到咱们,但是……但是若裁革冗官冗职将咱们手下的人都裁下去了,咱们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干多久?若让朝廷觉得,若无他沈念来南京,南京的裁革冗官冗职之策将施行的一塌糊涂,陛下还会将咱们三人放在这个位置上吗?”
“侯爷,你不图擢升,你喜好自由,你日日听戏听曲,写诗赏景,日子过得逍遥自在,那是因为你是临淮侯,一旦你丢了这个爵位,你可还有余钱附庸风雅,你一家老小又有谁来养活?”
临淮侯李言恭被说得有些发愣,忍不住道:“南京裁革冗官冗职,主要执行人不是吏部尚书赵锦吗?我…………我就算失职位,也不可能连爵位都被剥夺了吧!”
“哼!有没有可能朝廷需要杀鸡儆猴呢!”
“整个南直隶、甚至整个江南都盯着南京城呢,咱们三人才是南直隶的军政主官,有罪,自然是先落在咱们三人头上,那位赵部堂,半个月前,便收到裁革冗官冗职的御旨,到现在,他有动静吗?他不喜新政之策,但却会将我们连累了!”
听到此话,李言恭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从当下朝廷做事的风格来看,还真有可能将他们当作杀鸡儆猴的鸡。
随即,凌云翼又看向郭孝。
“郭公公,你是想当南京守备太监还是给太祖守陵去?”
郭孝的脸色也变得认真起来,道:“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凌云翼从红木大椅上站起身。
“首先,不能让沈念抵达南京后,觉得是咱们三人无能,故意拖延裁革冗官冗职策,我们必须将罪过都推到赵锦身上,将赵锦曾经反对新政,暗中诋毁张阁老的一些话语放出去,务必让沈念听到。”
“哼,这本就是赵锦之罪,他做事磨磨唧唧,根本没准备好好干这个差事!”李言恭说道。
“其次,沈念虽然年轻,但威压十足,做事果断,我担心赵锦被他批评后,突然认真起来,你们是了解赵锦的,他若真认真执行起裁革冗官冗职策,那将六亲不认,有可能将我们的门生故旧都裁革掉,所以我们必须让沈念与赵锦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令沈念与赵锦斗,而我们要帮着沈念。待沈念将赵锦打倒,向朝廷请命免了他的吏部尚书之职,那接下来无论任南京城哪名官员任吏部尚书,都是咱们的盟友,咱们就能保障自己的人不被裁革,如此,沈念能完成他的差遣,我们也都能保住我们的人!”
“如何让他们二人斗起来,就要看咱们三人的共同努力了!”
“好主意!”郭孝忍不住赞叹道。
凌云翼接着说道:“侯爷,接下来,你去维系南京城的其他部堂官,让他们写个留人名单,我们要联合他们,就必须将他们不想被裁革的‘自己人’也都留下来!”
“没问题!”
“郭公公,我建议你有空找赵部堂聊一聊,向他传达一下‘上面’的意思。”
“明白!”郭孝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
翌日,近午时,南京吏部衙门。
偏厅。
南京守备太监郭孝望向坐在前方大椅上的吏部尚书赵锦。
“赵部堂,巡视督查南京裁冗官冗职之策执行情况的沈部堂,不日便将抵达南京城,如今此策的执行进度是不是过慢了?这几日要不要加快一下进度,或先裁革掉几个衙门的官员、官职?”
“裁官裁职,岂能儿戏!南京吏部已在阅览官员考绩文书,并进行筛选,当下进度正常,莫说是沈阁老,即使张阁老来了,也无法提速!”
赵锦的语气中,显然带着几分不情愿。
他不满张居正,不满新政,主要是感觉新政祸国。
在他眼里,天下官员稳定比天下百姓更重要,作为宋太祖赵匡胤的二十一世孙,他崇尚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在他眼里,维稳士大夫阶层非常重要,而当下的张居正是反着来的,沈念的主张更是比张居正还要激烈。
他想与沈念辩一辩,想将裁冗官冗职的量减少一些。
郭孝听到此话,便知赵锦不满此策。
他面带笑容,接着道:“沈阁老预计中秋节午后抵达南京城,南京守备厅将设宴款待沈阁老,赵部堂定要出席!”
“中秋佳节,乃家人团聚之时,他虽是钦差,但有南京守备厅招待即可,老夫不参与此等场合,郭公公到时不用给老夫下帖了,免得尴尬!”
“行!行!我就称赵部堂病了!”
听到此话,赵锦眉头一皱,道:“老夫没病,老夫就是不愿参与这种场合,待有公事,老夫出席即可!”
“好!好!好!”
郭孝等的就是赵锦这句话。
年轻时的赵锦,那可是敢于弹劾严嵩的谏臣,曾在诏狱中被拷问四十次,然后被贬为民,在家足足闲居十五年。
这种人,脾气就如同茅坑里的石头,认定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弯弯绕绕,但也注定仕途坎坷。
与此同时。
临淮侯李言恭将关系较近的部堂官都拜访了一遍,让这些人将可能被裁革的“自己人”留下一个名单,然后南京守备厅从中周转,保障他们的利益。
……
八月十五日,午后。
沈念的官船驶入秦淮河码头。
凌云翼、李言恭、郭孝三人代表南京守备厅亲自来到码头迎接。
与此同时。
南京城的一些书生士子知晓沈念来到秦淮河码头后,都纷纷集结队伍迎接,有人甚至拿着自己的“著作”在岸上高呼:沈阁老,学生有兴国富民之策,请您过目!”
听到这种声音,沈念一般都不会理会。
因为但凡高呼自己有兴国富民之策的书生,大多都是一些修路修桥修河堤的酸腐计策,京师随便拉出来一名书生都能想到这种计策。
就在沈念下船之时,河岸上一名书生突然高呼道:“沈阁老,学生支持您说的苦一苦百姓不如苦一苦官员!”
此话一出,南京城的一群书生突然一起高喊起来。
“苦一苦百姓不如苦一苦官员!”
“苦一苦百姓不如苦一苦官员!”
“苦一苦百姓不如苦一苦官员!”
……
书生们一喊,周边的百姓也都喊了起来。
此话,当下已是沈念的标签。
沈念微微一笑,朝着那些呼喊的百姓招了招手,然后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可以了。
随即,呼喊声减弱下来,沈念上岸,见到了凌云翼三人。
沈念早前来南京便见过凌云翼,在京师时也与李言恭和郭孝有过一面之缘,一见面,在官服的加持下,便都认了出来。
“沈阁老,旅途劳顿,辛苦辛苦,我们已安排好了住宿,今日恰逢中秋,待您休息一番,晚上来南京守备厅吃顿便饭如何?”凌云翼说道。
李言恭接着道:“今晚,多个衙门部堂官皆到,一方面为沈阁老接风洗尘,另一方面也介绍给沈阁老认识认识,免于接下来的差事。”
“沈阁老,你若拒绝,那可就是不给整个南京官员面子了!”郭孝也说道。
沈念微微一笑,道:“那……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
随即,沈念坐上马车,直接朝着南京会同馆行去。
出外差,有酒宴招待,在当下根本无法避免。
沈念的态度是:但凡是在衙门内设宴,无论酒宴有无逾矩,他都从头坐到尾,不喝醉,酒后不换场。
衙内设宴,官员们都是很收敛的。
若是在秦淮河船上设宴或在某个私宅设宴,沈念是绝不会去的,因为他清楚此种地方的宴席上会有什么特色节目。
另外,他已交待过随行的中书舍人王嘉,务必将他抵达江南后,参与酒宴时,吃得什么酒菜,看得什么节目,全部记下。
沈念坐在这个位置不容易,想让他下台的官员太多了。
他不得不防。
……
入夜,南京守备厅。
当沈念带着中书舍人王嘉走进院落时。
凌云翼、李言恭、郭孝,南京户部尚书王好问、礼部尚书裴宇、刑部尚书何宽、代工部尚书潘季驯总领南京工部的工部左侍郎杨成等全都走出前厅迎接。
一番介绍后,南京守备太监郭孝面带无奈地看向沈念。
“沈部堂,实在抱歉!南京吏部尚书赵锦今夜无法来为您接风洗尘了。”
“为何?赵部堂是有事还是生病了?”沈念问道,他若圆满完成此差遣,必须依靠南京吏部尚书赵锦。
郭孝尴尬一笑。
“赵部堂素来不喜参与此等酒宴,他称待有公事唤他,他必会出席。”
这时,李言恭递过来一句话。
“他与凤磐公交好,向来对新政不积极,可能觉得与沈阁老聊不到一块吧!”
李言恭将声音压得有些低,但还是准确无误地将话语传到沈念耳朵里,显然是故意让沈念听到的。
此话,无异于朝着赵锦身上插了一把刀。
“不说其它!不说其它!咱们入席!入席!”凌云翼笑着说道。
当即,沈念在众人的簇拥下朝前方走去。
沈念在京师,斗的都是老狐狸。
他立即就觉察到凌云翼、李言恭、郭孝三人有意让他与赵锦对立,甚至起冲突。
赵锦与凤磐公张四维交好不假,对新政态度不积极也不假,甚至多次抨击张居正的私德。
但后者的能力、品行,沈念是知晓的。
京师吏部尚书王国光曾告诉过沈念:南直隶诸官,考绩如何,人品如何,无人比赵部堂更清楚。
裁冗官冗职之策要在南京贯彻执行,沈念必须要依靠赵锦,其余官员私心过大,易将此策扭曲为排除异己之策。
沈念坐上主座之后。
各色菜肴陆续上桌,很快就超越了官员接待的规格。
一旁还有乐伎抚琴。
沈念端起酒杯与众官员说笑着,并未挑刺。
当下的大明就是这样,礼制全坏。
独善其身固然可敬,但也会导致很多事情难以办成。
沈念的目标是建立更完善的制度,待制度建成,此类逾制吃喝的陋习,自然会消失。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