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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说,‘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可默尔索却在《局外人》里,却面对一个几乎完美的爱人平静地说:‘这没有意义,我想我我不爱她。’”
讲台上的女人端坐在评论家旁边,语调平稳,举止精致。她将这段话翻译出来,落笔般收束道:“所以可见,不要再问要多美丽、多优秀才会被爱。”
“爱应该是对爱本身的回应,是对充满爱意的灵魂的追寻,而不是将感情撒在贫瘠的荒地。”
鄢琦坐在台下,轻轻翻动着中法双语的宣传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指腹默默摩挲着最新一期《巴黎评论》的哑光封皮,书页间飘出淡淡的油墨香。
她翻开日记本,写下毛姆的话,笔尖在句尾顿了顿,心口忽然有了些新的触动。她略微抬眼,却刚好对上前排一位年轻男人的目光。
他穿的很休闲,灰蓝色的羽绒外套下,是挺拔的脊背。他眉眼没什么情绪,目光却如测量仪般精准地落在她脸上。
鄢琦轻蹙眉心,下意识攥紧书页的角落。那人的眼神太过笃定,像是潜伏许久的等待,可他适时移开视线,没有和自己搭话的意思,好像一切又都是她多心的幻觉。
中场休息的铃声响起,鄢琦瞥见他走向讲台,女翻译接过他递去的玻璃瓶装乌龙茶,指尖在他掌心轻快地一划,狡黠地做了个鬼脸。年轻男人无奈地笑笑,替她换下满是速记的稿纸。
她听见女翻译凑近男人耳畔,狡黠地问:“江行远,听懂了多少?”
年轻男子熟练地两指轻捏住她的唇瓣,打断她要继续说下去的话,盯着她委屈不满的表情轻笑:“法文没听懂多少,倒是听出某人又在借毛姆敲打我。”
她无意窥探那对年轻恋人的私语,抱起笔记和宣传册,沿着讲堂边缘的阴影悄声离去。
寒风掠过中庭,吹散了她鬓角的碎发。鄢琦独自坐在花岗岩长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
周卿的沉默,丈夫近来若有所思的神情,这些细碎的疑云,或许只是自己过分敏感的捕风捉影?病得这些年,她有时甚至分不清现实和幻想,抑郁会篡改人的记忆和感知,以至于她甚至不相信自己。
可是这段时间大约是过得太顺心意,日记本上空空如也,她摸着发凉的脸颊,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阿昀不知何时已站在身侧,展开的羊绒披风隔开了凛冽的寒风,她弯腰笑着问她怎么出来了。
鄢琦只是摇了摇头,讲堂的彩绘玻璃窗透出暖黄的光,将她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我想自己静下。”
阿昀闻言微微一怔,随即会意地欠身退后,给她留出一些空间。
鄢琦将微凉的指尖藏进羊绒大衣口袋,踏着斑驳的光影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她不知道要去哪,距离回家和他吃晚饭的时间还有叁个小时,足够她理清那些盘桓在心头的话。
她数着步数,却在石板路的另一头站定,回看起大讲堂的方向。风送来远处咖啡厅的手风琴声,让她想起那时在苏黎世的椴树下,她也曾经回头去看那些飞起的白鸽。
可这次不一样。
那时她不会把问题提出来,而是像强忍着鞋里的沙子那样,小心翼翼地在这场婚姻里行走。可如今这一次,她要把那些辗转反侧的心事,一字一句说给他听。
不管他隐瞒了什么,她都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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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好玩?”关铭健扫了一眼她随意放置在玄关上的手册,将外套递给佣人,转身拉起鄢琦的小手,一起走到餐桌前坐下。
“还行,”鄢琦点了点头,一手接过他递来的汤碗,“刘捷约我过两天去打网球,她说让我问问你有没有空,如果有空的话,她带上魏总,我们四个人一起。”
关铭健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周六下午,应该是可以。去吧,我们一起。”
他夹起一块炖得酥烂的牛腩,金黄的咖喱汁顺着筷尖滴落在她碗里。
“怎么今天没有分享环节?”他笑着捏了捏鄢琦的手腕,递过餐巾,“鄢老师以前听完讲座,看完会展,都会回来给我补课的。”
鄢琦的筷子尖在牛腩上戳出细小的孔洞,咖喱的香气氤氲在她面前,她心不在焉地说着:“她们今天讨论了加缪和莫泊桑…”
“嗯哼?”他等着妻子接下去的话,心口忽然发冷。他对她的情绪向来感知敏锐,她今天似乎不太对劲。
他静静地等着妻子开口,只见她红唇蠕动片刻后,抬头望进他的眼睛,平静地唤了他一声:“alex。”
她放下筷子,瓷勺碰到骨碟发出清脆的声响,“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餐厅吊灯透过玻璃杯,投下碎玻璃一般的光晕,他忽然觉得刺眼,眉心压低了些许。他也放下筷子,沉默片刻后,指节在桌面上轻叩两下:“我收到了政府文件,他们要求一批企业追加天价保证金,其中有你妈咪控制的叁家公司。”
鄢琦的指尖突然掐进掌心,他立刻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感受她脉搏急促的跳动:“万银已经出具最高额担保函,请求豁免这笔保证金,这些你不用担心。”
鄢琦拧起眉头,“可是我想知道,是普遍性政策,还是有人……”
“……”关铭健轻叹一声,拇指抚过她绷紧的虎口,“这就是问题所在,所有企业都要整改,但只有周家,叁年前的外资备案漏洞都被翻出来。”
“是不是有人在针对她们?”鄢琦想起那封恐吓信,轻咬起下唇,“周”字上的那个猩红的叉,此刻仿佛画在她的心口。
他搂住妻子单薄的肩,羊绒衫下传来细微的颤抖,“不只是针对她们,还有我。”
“那你……”
关铭健低头捏了捏她的鼻尖,语气却郑重,“琦琦,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任何这次的事。”
“我没有去恐吓周卿,我更没有将周家产业纳入麾下的打算,你信我吗?”
他凝视着她,目光如炬,试图穿透她眼底每一寸波动。鄢琦只是轻轻眨了眨眼,坦诚又笃定地说:“我信。”
她声音很轻,却像石子投入湖心,指尖无意识描摹着他胸口的万银徽章,“商业上,你若要鄢氏基金,就不会打破现在的平衡…”
关铭健俯身抵住她的额头,手指点上她太阳穴:“这是理智的判断。”
指尖沿着脸颊滑下,最终停在她的心口,他仿佛渴求一般地追问一个他想要的答案,“但这里呢?”
“我信。”
鄢琦抓住他游走的手腕,主动环住他脖颈,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眼睛里盛着细碎的星光,“你不会让我难过的,对不对?”
他托住她后腰的手骤然收紧,西装袖口下的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喉结滚动间,他低头碰了碰她的唇,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永远不会。”
窗外突然飘起今冬第一场雪,雪花粘在玻璃上,融化成蜿蜒的水痕。他藏在她身后的左手攥得发疼,悄悄掩盖住他心虚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