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新来的同事果然很奇怪

    温栀宁进入单位的时间比较早，办公室里寥寥数人，剩下的跑外勤，忙起来更是谁也见不到谁。曾经搭档的同事赚到钱就马上辞职，原因是适应不了，回老家享乐去了。
    那肯定的啊，基层公务员，全天24小时随时待命，晚上和周末加班是家常便饭，还要出差几个月，可不累人嘛。
    扣扣手指数，算到今年为止，他已经在这呆了整整十年，工作勤勤恳恳。
    他看着隔壁桌写着“莫昙风”叁个字，说是今天来报道的新员工。蛮好听的，很英气飘逸呢，单看这个名字的第一印象就认为新同事会不会是男性？唉，又是男同事咯！他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想。毕竟来这工作的都知道，这的工作内容不仅仅是穿着制服坐在电脑桌前处理文件、数据录入、撰写报告、汇报材料那么简单，外勤占绝大多数，天天需要跑东跑西、宣传政策、走访调查、采集取样。
    况且他们都不是人类，是异族，是虫类。
    “咔哒咔哒——”门口传来鞋跟踩地的声音，身旁迎面走来一个女性的身影，温栀宁诧异地侧头看去，见到本人的样貌差点就忘了打招呼。
    她好帅啊！
    是位美人。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画着粉色系眼影的眼尾上挑，眼睛尤为特别，呈现出蓝紫色，下面渐变成白色，中间是一个小黑点，像是瞳孔，且跟随观察者的视野转动。
    美丽又醒目，为她增添了一丝神秘感。
    “你好，我是温栀宁。”他扬起职业微笑。
    “莫昙风。”
    然而她，那个粉头发，白衣服的漂亮女人只是淡淡回答，没有想和别人聊天的迹象。拉开椅子，放下包，着手整理自己的工位。
    说不上没有礼貌，起码她说了名字。还挺高冷少言的，温栀宁心想，但愿以后能友好相处吧。
    才怪呢。
    “人家女孩子第一天来，什么都不懂，你教教她。”
    巧了不是，上级打来了个电话，刚好把莫昙风分配给温栀宁这个老员工带领，叫她熟悉下工作流程和办公环境，还有认识同事。
    温栀宁给莫昙风介绍了几位同事，她点头算是问好。
    然后是工作流程，她按了几下键盘，还疑惑屏幕怎么不亮，连电脑都不会开。培训都不用，直接上岗了，这个莫昙风到底多大能力呀？他摸摸下巴思考。
    他就这样教她电脑的基础使用方法，开机，打开办公软件，输入拼音，保存上传。真不知道是懂了还是没懂，他说一句她哦一声，等到上手的时候，才发现她是真没听懂。温栀宁有种教老人家使用智能手机的既视感。
    如此3小时过去，午休时间，该吃饭了。
    椅子腿刮擦地板发出响声，莫昙风二话不说，迅速起身，打开办公室的门就往食堂冲，先到先得的芝士鸡排和草莓蛋挞！每日限量！她闻到了！她跑得比谁都快，几乎从楼梯扶手翻身跳下去。关键她还穿着高跟鞋，真不怕崴脚。
    好身手！
    温栀宁关电脑后追出去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动作片电影般的画面，旁人个个都惊呆了，大张着嘴，纷纷议论起来。有的人说好酷，有的人说危险，有的人拍手鼓掌。
    他双手合十，在后面解释：“不好意思，她比较饿，大家见谅。”
    不只眼睛，嗅觉也很灵敏，她闻着味就能找到食堂！他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在哪里在几楼。
    赶到食堂时，莫昙风已经端着一个堆成小山的餐盘坐下了。盘子里赫然躺着两块金黄的芝士鸡排和叁个诱人的草莓蛋挞，还有额外的一大份米饭和好几样荤素搭配的炒菜。
    其身形与食量极不匹配。一时间，大快朵颐的她又成了人群焦点，引来人们窃窃私语和探究的目光。她毫不在意，专注吃饭。
    至于为什么能多拿限定，她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新来的。
    温栀宁打了份相对正常的午餐，在她对面坐下，“看来你适应得很快嘛，都知道食堂招牌菜了。”他试图打开话匣子。
    “嗯。”莫昙风从餐盘里抬起眼，那双奇特的、瞳孔像小黑点一样的眼睛扫了他一眼，咽下嘴里的食物，简洁地回答：“好吃。”
    “呃，是啊…”温栀宁干笑两声，“下午我带你熟悉一下档案管理系统和外出报告的格式。”
    “好。”莫昙风应了一声，注意力显然放在消灭食物上。
    下午的办公室时光，是在莫昙风敲击键盘的生疏声和一阵阵细微的“窸窸窣窣”、“咯吱咯吱”声中度过的。温栀宁刚开始还以为有老鼠，仔细一听，声音来源是旁边工位。
    他偷偷侧目，只见莫昙风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屏幕，一只手缓慢地敲着键盘，另一只手则放在桌面下。不时地，那只手会抬起来，往嘴里送点什么，有时是半块独立包装的小饼干，有时是一小根巧克力棒，有时是薯片。
    这不就是在光明正大的摸鱼吗？
    办公室内其他几位同事似乎早已见怪不怪，或者忙于自己的事情，无人提出异议。只有温栀宁，被那持续不断的零食声勾得自己也有点嘴馋，又觉得这新同事实在是个超凡脱俗的奇人。电脑操作学得慢也就算了，吃东西倒是一刻没停。这就是上级说的“能力很强”？
    快下班时，温栀宁终于忍不住，递过去一份需要录入的旧纸质文件：“莫昙风，这个…麻烦你录入系统吧，就当练习打字了。”
    莫昙风看看那迭不算薄的文件，又看看温栀宁，没说话，只是默默接了过去，放在桌角那堆零食旁边。温栀宁心里小小地松了口气，看来指派任务还是接受的。
    下班铃声一响，莫昙风几乎是立刻关闭了电脑。动作比开机时熟练多了，然后开始快速而有序地将桌上没吃完的零食扫进抽屉里。
    “不走吗？”她站起身，看向还坐着的温栀宁，似乎有些疑惑为什么到点还不下班。
    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啊，走，这就走。”温栀宁连忙保存文档。他想起晚上的“外勤”任务，显然这位新同事对下班的理解非常浅薄。
    办公时间结束，就是私人时间了。也不知道她是否清楚，对于他们这份工作而言，下班往往意味着另一项工作的开始。
    两人一同走出办公楼，橙黄色的夕阳给莫昙风那头粉发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此般美景的氛围渲染下多了几分来之不易的柔和，但她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和疏离感并未减少分毫。像块质地坚硬的玉石，被太阳炙烤后，也不会改变其本质。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问：“你为什么来这工作？”感觉她没接触过这种类型的工作，对现代办公设备一窍不通，上班不是在发呆就是在偷懒，监控全给拍下来就惨了。犹豫后，他最终还是问出口了，实在好奇。
    “他们说这工作包吃住，不定期奶茶甜点，我就来了。”莫昙风回答的很单纯，动机非常纯粹，像被单位骗进来的实习生，没一点防范心。
    原来她这么与众不同的女子竟和一般人没太大区别，甚至来的理由只是因为这里食堂好吃……温栀宁汗颜，怀疑莫昙风到底是怎么被上级看上并招进来的。
    “明天见。”她语气平淡地告别，脚步方向却既不是宿舍区也不是食堂，而是朝着单位大门外走去。
    “诶？你不去食堂吃晚饭吗？”温栀宁下意识问。
    莫昙风回头，那双在夕阳下更显奇异的眼睛眨了眨：“零食吃多了，出去换换口味。”说完，她径直离开，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咔哒”声，渐行渐远。
    温栀宁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忽然对今晚的“外勤”以及日后与这位粉发同事的搭档生活，产生了一丝复杂的好奇与期待。
    这次能坚持下来吗？
    他们工作的地方是很不起眼的事务处理中心，员工表面是基层公务员，伪装普通人样貌整理资料写报告兼跑外勤，背地里是隶属国家生态环境管理局的猎杀者组织，双面派身份游走于人类社会，白天敲键盘走访社区，晚上拿武器狩猎害虫，工作经常加班出差。
    早年开始因虫害侵袭人类，吸食血液，啃食庄稼。大量繁殖肆虐后，人与动物留下各种难治愈的疾病，多为皮肤病，伴随剧烈疼痛和瘙痒，严重者感染红肿水泡化脓溃烂截肢身亡。有些种类还会携带病毒，伤亡率极高，人类召集相关人士决心在人类生活区域彻底铲除干净，不料人体过于脆弱，虫死后会释放体内有害物质，强腐蚀性液体，近距离接触残骸没过多久便身患绝症死亡。由于枪支弹药是军方警方专属，不予批准。不过好在人类的研究中意外发现同为虫类的异族人之间有抗性，于是派出机构重金聘请有能力者前来工作，薪资待遇较好，全年无休。
    温栀宁望着莫昙风利落离开的背影，耸了耸肩，看来今晚的夜班巡逻，得他自己先顶上了。新来的这位，怕是还没完全进入状态，或者压根没把狩猎当回事？毕竟人家来的理由可是食堂。
    回到宿舍，脱下西装，他换了身方便活动的深色衣服，检查随身装备，主要是那对特制的、能最大限度避免直接接触虫族残骸的隔离手套，以及一些辅助工具。他的褐色尾铗在背后微微晃动。十年了，还是不太喜欢夜晚这份工，尤其是单独行动的时候。
    临近午夜，温栀宁在指定区域巡视。这是一片旧城区边缘的废弃工厂，虫害报告频发。到处阴森森的，还不能打手电，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若有似无的腐败甜味，那是某些虫族喜爱的气息。他屏息凝神，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一阵急促而尖锐的嘶鸣声从厂房深处传来，伴随着某种甲壳摩擦的“咔嚓”声。温栀宁神色一凛，立刻压低身体，悄无声息地潜行过去。
    透过破败的窗框，他看到里面至少有四五只体型硕大、口器狰狞的蜱虫正围着一只野猫！螯肢刺入皮肤，伸出倒钩状的下口板，把假头埋进皮肉里，唾液分泌麻痹毒素注入。起初身体扁平，直到吸饱了血，腹部鼓胀成皮球，外壳表面布满密集的红色小点，彷佛要撑爆了。拼命挣扎中逐渐麻木无力的野猫被吸得干瘪，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被吸食干净，它们发出满足的嘶嘶声。
    数量有点多，一个人处理起来麻烦，而且一旦惊动，它们四散逃窜或自爆释放毒液会更棘手。他习惯性地充当辅助和后手，更擅长查漏补缺而非正面强攻。正犹豫是呼叫支援还是冒险一试——
    “唰！”
    一道模糊的粉色身影如闪光般从他侧后方掠入厂房！速度之快，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
    温栀宁瞳孔一缩：莫昙风？！
    只见莫昙风不知何时已然赶到，她一袭黑衣，衬得那头粉发愈发耀眼。她双手各持一柄狭长的弧形镰刀，刀锋在惨淡的月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泽。那双白天显露白底黑点的眼睛，此刻在黑暗中竟变得一片纯黑，深邃得令人心悸。
    “吵死了。”她冷冰冰地吐出叁个字，语气里全是被打扰的不悦。
    蜱虫松开口器，朝莫昙风的方向移动四对足，摩擦颚体那对锯齿，准备攻击。
    下一瞬，她动了。
    身影消失如同鬼魅，在几只蜱虫间穿梭，双镰舞动出道道残影。精准、高效、狠厉！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次挥击都直奔虫族的神经中枢或关节连接处，力求一击毙命的同时，最大限度地避免了破坏它们饱含毒液的腹部。
    “噗嗤！咔嚓！”
    伴随着几声短促的切割声和甲壳碎裂声，刚才还嚣张嘶鸣的蜱虫瞬间僵直，雌虫感受到威胁，嘴里应激性的一颗一颗往外吐覆盖住黏液的卵，同归于尽一般，无声无息地瘫倒在地，伤口处只有极少量浓稠液体渗出。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温栀宁甚至还没来得及进去帮忙，或者说，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帮忙，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莫昙风甩了甩镰刀上并不存在的污迹，手腕一翻，利刃便收入背后的刀鞘中。她看都没看地上那些虫尸，反而先是走到那只吓傻了的野猫旁边，蹲下身查看。
    “没事了。”她语气依旧平淡，甚至有点硬邦邦的，但野猫似乎感知到什么，瑟缩了一下，然后踉踉跄跄地跑掉了。
    做完这一切，她才像是终于注意到窗外的温栀宁，那双全黑的眼睛转过来。
    “记录。地点叁号废弃厂房，已清除目标，数量五只。完毕。”她公事公办地说道，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蚊子。
    温栀宁这才回过神，赶紧拿出记录仪：“呃，好，记录完毕……莫昙风，你怎么来了？”上级没通知今晚有搭档啊。
    莫昙风指着自己的鼻子，言简意赅：“闻到味了。”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嫌弃，“它们的血，味道很恶心，影响我吃宵夜的心情。”
    “……”温栀宁一时语塞。所以她是被虫子的臭味引来，顺便清了场，因为打扰了她吃宵夜的兴致？
    他看着莫昙风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漂亮得过分的脸，又低头看地上那几只几乎是被完美处理掉的残骸，终于对上级说的“能力很强”有了直观的认识。
    这哪里是很强，这简直是碾压级的战斗力。而且，她对毒素的抗性和处理手法的老练，远超他这十年的经验。
    千万不要小瞧女人，柔弱的外表具有欺骗性！
    莫昙风似乎完成任务的耐心已经耗尽，转身就往外走：“收尾交给你了。我饿了，要去吃关东煮。”
    温栀宁看着她的背影，连忙喊道：“哎！等等！那个…报告…”
    莫昙风脚步没停，只有声音飘回来：“你写。”
    温栀宁：“……”
    武女子只擅长耍刀枪罢。得，看来以后不止要教电脑，报告也得他包了。
    他任命地叹气，拿出特制密封袋开始处理现场，心里却莫名安定几分。莫昙风完美诠释了头发越粉打架越狠的道理，往后的夜班或许能轻松点？虽然文书工作量恐怕是要翻倍了。摇摇头，嘀咕道：“工作这种东西，果然不能表现得太能干啊……”
    白天敲键盘吃零食，晚上拿武器狩猎害虫……这位新同事莫昙风，似乎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都过得泾渭分明。心无芥蒂，倒也羡慕。
    小心翼翼地用特制工具将残骸逐一装入高密封性的隔离袋中，处理完现场，又做了简单的净化，确保没有残留有害物质后，他才长长舒了口气。回到单位交接完任务，已是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