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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姜芙 第94节

    一早知道崔枕安会来,却没想到这么快,派出去的探子明明说他才过了山鸣关, 谁知转眼已兵分两路,他留了个替身在山名关,实则真身已经到了黎阳。
    一听崔枕安之名, 崔初白一怒之下摔了桌上的酒盅, 怀里的女人吓的缩了肩, 席上其他几位女子更是吓的惊叫一声,连连躲到后面去, 花容失色。
    “崔枕安, 又他妈的是那个崔枕安!”又起一怒, 崔初白越想越气, 自案上站起身来,又拎起一只瓷碗重重朝前摔去。
    谁料正赶上季玉禾玉门,而这只瓷碗正砸在她的脚下, 碎片四处飞散, 险些划伤她的脸,好歹她提前用长袖挡了一下。
    腹中胎儿亦是被惊扰一下, 在肚内胡乱翻动两下,心悸未平的季玉禾顾不得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手撑抚在肚子上, 轻抚以作安慰。
    肚子里的宝宝这才缓缓平息下来。
    一早听了北境军在黎阳大败的消息, 季玉禾忙跑过来查探情况。
    喝的微醺的崔初白先是将目光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而后又看了她的脸,美则美矣,只是这个人让他无比厌烦。
    “哟,王妃来了!”自打两个人成亲之后到了北境,崔初白就不曾给过季玉禾一个好脸。
    自打季玉禾怀有身孕,他每日花天酒地,身边姬妾一日多过一日,且对她冷目横眉,日日骂上几句,言辞污秽,不忍耳闻。
    可这些季玉禾都忍了。
    殿内酒气甚是浓重,季玉禾闻着这些身子有些不适,可却也是自打她入殿,殿中的四位美妾都似见到了什么活乐子,一扫方才的惊心,反而颇为玩味的看向季玉禾。
    在北境王府里,没有一人瞧得起季玉禾,因为她们知道,崔初白根本不待见她。
    “王爷怎么又喝这么多酒?小心伤身,”季玉禾耐住性子好生劝道,同时好声好气冲那四位美妾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事同王爷讲。”
    这般好性,却也更让几人无视她的存在,那几人全当她的话成了耳旁风,只笑吟吟的瞧着她,面带挑衅。
    果真,崔初白下一刻就指了她的鼻尖儿道:“有话直说,有屁就放!放完了赶快走!”
    这话引来了几个女人的嘻笑,笑声刺耳,季玉禾在长袖中紧紧捏了拳。
    腹中的孩子亦感知到了母亲的委屈,在内动了几下。
    这一应,她也全部忍了,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能少,季玉禾咬着牙道:“王爷,臣妾这次来,是想劝您,现在您收手,一切都还来得及,这仗再打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老子的事儿要你多嘴?”
    ——甚至季玉禾都没有看清,只觉着他的衣袖在自己眼前一晃,便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嘴巴抡到了自己的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不轻,甚至将她发髻上的发钗也一同打掉,同时那几个女子的笑声更大了些,都在看这位有名无实的王妃的热闹。
    季玉禾颤着手捂上自己被打的火辣辣的脸,耳内嗡声作响,还能听清崔初白在那里破口大骂:“怎么?今日你那心上人,破了我北境军的力,你心里不舒服了是不是?”
    “敢来求情?你算什么东西?”崔初白绕过桌案,大步来到季玉禾的身后,一把掐住她的颈后,眼见着她那张被抽扇红的脸没有半分怜惜,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你当以为你是王妃,就能管老子的闲事了?”
    “我告诉你,这仗我不仅要打,我还要打到京城去,我还要把崔枕安一刀一刀的给切了!”
    “你心疼了是不是?你还真是下贱!”他用劲颇大,将季玉禾又往前拎了一拎,对那几位妾室讲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你们的这位王妃娘娘,当初被太子殿下退了两次亲,从北境到京城,她无论怎么贴,人家都不要!最后跑到我这里来!怎么,我崔初白就非得捡他崔枕安不要的东西?还要给你供成王妃?”
    当初季氏,也算是出身高门,自小季玉禾更是贵女出身,她又何时受过这种羞辱,可嫁到此地,嫁给这个人,才一年的时间,她便受了百般折辱,这对季玉禾来讲,是何种折磨!
    崔初白根本不似旁人眼中的那般端方明正,亦不是憨厚人,扮猪吃虎,从前在京城,他所有的端洁,所有的憨厚都是装出来的,一到了北境,整个人便换了一副嘴脸!这些季玉禾都放在眼中。
    借了酒气,加上今日败在崔枕安手里,崔初白心中怒火被点燃,而季玉禾正又撞在火口上,他又大声道:“我崔初白哪里不如他?我爹又哪里不如晖帝?”
    “当年明明是我爹随着祖父千里征战,可好处全让晖帝得了,我爹只能落个辅佐君王的下场!而那崔枕安又是什么东西?我的才能,胆识哪里不如他,只是因为他那个倍受偏爱的爹就能处处压我一头!”
    “凭什么!”
    “凭什么他不要的东西要丢给我!”崔初白声声疾吼,眼红的要滴血,气的想要杀人!
    他用力扯着季玉禾的衣襟,几乎将她勒的窒息,季玉禾只能用力扯着他的手,试图喘上一口气!可她大着肚子,本就身子笨重,哪里还使得上力气!
    全然不顾她憋红的脸,崔初白余光看了她隆起的肚子厌恶道:“我告诉你季玉禾,你这一胎,若给我生个儿子,往后我给你吃给你住,若这一胎是个女儿,你们两个就给我一起死!”
    这句话,似一柄刀,直直扎在季玉禾的心口,她一下子停下挣扎的手,双眸睁的圆大,惊恐的望向昔日的枕边人,竟没想到,他能讲出这种话!
    无论如何,肚子里的都是他的骨肉,此人竟能恶毒无情至此?
    显然,另外四个女子也被这话震惊住了,面面相觑,而后有个胆子大的站了起来,明明害怕还是大着胆子陪着笑道:“王爷,您还是收手吧,别弄出人命来,月份大了,经不住这些的,万一是个儿子,岂不是连儿子也伤了!”
    面上说的是风凉话,却也是微微动了侧隐之心,同为女人,打骂两句也就罢了,却也看不得这些。
    那崔初白虽借了酒劲儿发疯,却也不想真的伤了季玉禾肚子里的胎儿,若真是个儿子,岂不是赔大发了。
    虽气未消尽,却还是松开了扯着她的手,却还是用了几分力,将她推到一旁去。
    季玉禾脚下不稳,险些摔倒,还好及时扶住了一旁的花架。
    剩下三人,有人看她的狼狈模样笑出声,唯有那求情的女子似有若无的朝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
    季玉禾仍旧惊魂未定,才想走便听崔初白又呵骂一声:“滚!”
    这一声,又惹来旁人轻笑。
    她强忍泪水捂着肚子出了殿去。
    方才进去时还好好的,出来时发髻也乱了,衣衫也松散了,眼睛和脸也还红着,一时守在外面的乳娘忙奔过来搀扶,方才在外面就听到殿内有声,可惜殿内她进不去,只能小声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季玉禾受了委屈,却不能大声哭喊,因为她知道,在北境,在此处,没有人可以为她出头,抬起手背轻拭了唇角的血迹,腿脚发软,只能靠在乳娘身上以作支撑,“回去,我要回家去.....”
    乳娘以为她指的是回殿,忙扶了她往寝殿内走。
    待回到了自己寝殿之中,季玉禾才将方才在崔初白那里所受的委屈倾吐而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连乳娘也没想到自小带大的小姐竟受了这般折辱,也跟着哭了起来,“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不管是男是女,也是他的骨肉啊!”
    腹中的孩子现如今已经七个多月,一阵子就足月出生,今日崔初白的话,根本不像是醉话,只怕就算生了个儿子,他也会去母留子,若是个女儿,她就得和女儿一起死。
    毕竟这里不是京城,是北境,是崔初白一手遮天的北境,王妃又如何,也是女人,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里走一回.....
    “乳娘,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季玉禾仰天闭目,又是两行热泪自眼中滚落出来,她当初是喜欢崔枕安不假,也的确是被他退了两次亲,倒没想,如今竟能沦落至此,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
    太子殿下前来解黎阳之围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如今他受了伤正居在闻府,姜芙又能如何不知。
    虽这两日她没回家,可知道的消息一点儿也少。
    医馆内没有百姓,城中的医馆只接了伤兵,姜芙也参与其中。
    他们是为黎阳拼命厮杀的英雄,姜芙不敢懈怠半分,见黎阳城无事,小锦和玉书便赶回来帮忙。
    然,到了第二天的夜里,一个熟人便找上了门。
    有崔枕安在的地方便有路行舟,姜芙一点儿也不意外。
    在路行舟的眼中,姜芙和崔枕安两个人的怨恨一点儿也不少,可为了救人,他还是跑过来找姜芙,甚至甲胄还未来得及换下,依稀可见身上还染着不知是谁的残血。
    姜芙不眠不休的替伤兵包扎,路行舟来时,她双手还染着鲜血,脸色也不大好。
    却是在见了路行舟第一眼,便先开口问道:“他怎么样了。”
    崔枕安受伤的消息并未往外传,生怕敌军知晓内情再次发起攻城,毕竟北境军自打反叛,挫败还是头一次。
    人多时,路行舟不便说,却也知她口中的她指代为谁。
    且借一步讲话,先前征战,路行舟也挂了彩,灯火照在他原本俊朗的脸上,显得有些憔悴,“不好,至少在我们看来不好.....”
    欲言又止,左右看顾,确认再无闲杂人等便又讲道:“他中了一支毒箭,虽然郎中给他清了毒,可他身子底子本来就差,加上那毒.....”
    “我是着实无法了,才来求你,他昏迷之前,还嚷着不要让我来打扰你,可是为了他的性命,我.......”
    这也是为何,两人同处一城,明明他受了重伤,却一直没来唤姜芙过去治伤。
    姜芙深得钟元医传,加上这几年的医道整修,用毒一应更是高明。
    见她听了之后面色无所动,随而扭身回了医馆,路行舟以为她不会管顾茫然无措时,谁知她脚步顿住,微微侧头丢了一句:“稍等,我去拿药箱。”
    仅此一言,让路行舟自黑暗到光明,咧嘴大笑起来。
    医馆离闻府并不远,也不过才一街之隔。
    闻会明也未想到姜芙会来,他拿她当女儿一样宠,知道她与崔枕安的过往,因而从未强求过她什么。
    来与不来全凭她自愿。
    此时昏迷不醒的崔枕安住在上房之中,房中站了一堆郎中。
    皆是城中的上手。
    他们识得姜芙,因为她是这城内唯一的女郎中,且医道高明。
    罗帐帘胧,里面似躺着一个人,姜芙将药箱放下后便同众位同行道:“还请众位先回避一下!”
    路行舟朝众人挥手,众郎中退下,此时房中仅剩下姜芙和路行舟,还有榻上躺着的崔枕安。
    姜芙步上脚榻,素手掀开帐帘,路行舟十分有眼色,忙将帐帘搭在银钩上挂好。
    只瞧一眼,那人紧闭双眼,因身上中的是毒箭,因而唇面发黑,脸上也挂了彩,有两道长长的血痕,血色开始凝固,可因为体内毒素的缘故,仍旧透着黑色。
    自锦被旁捞过他的手,腕子朝上,随而指腹轻轻搭在腕脉之上,印象中,他身上总是温热的,即便在寒冬腊月,可眼下,却是丝丝冰凉,似将死未死之人,体温在一点点消逝的感觉。
    脉搏微弱,跳起无序。
    “他最近可犯过心疾?”心脉紊乱,明显是心疾未愈的样子。
    虽提钟元总觉着不大对,可路行舟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实话实讲,“那钟元之前倒是给他留了一副方子,让他天天不间断的喝,可是.....谁也没想到北境会起兵,他听说黎阳有难,便不眠不休的赶过来,连药也省了。”
    “他总觉着少喝几顿不是要事......”
    这是实话。
    如今朝中无大将可用,自边境调合适的将领回来也需要时日,加上若贸然调兵遣将,只怕有旁人趁火打劫。
    也是为着收复民心,亦是为着黎阳安危,崔枕安才临时决定亲征。
    “这就是了.....”崔枕安的身子,情况不算乐观。
    “姜芙,他还有救吧?”看着如此冷漠的姜芙,连路行舟也不敢在她面前高声语。
    他更是生怕姜芙心中还有怨恨,给他来个阴针......
    自然,姜芙哪里是趁人之危的小人,且站起身来,以指腹抿开崔枕安的眼皮看了瞳孔,“我试试。”
    “我先写副方子,你让人照方去抓药,有几味药,是只有我沣元堂才有的,你直接去那里就好。”她说的轻松,可显然崔枕安心脉不稳,没那么好治,她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自榻上起身,她打开药箱,在底层取了纸笔出来,草草写下一张方子。
    路行舟巴巴在一旁望着,接过方子大过一眼,旁的他倒是不知道,可上面一味曼陀罗他可知道是一种毒草,心下起疑,不由念起,“曼陀罗......”
    见他语气迟疑,姜芙通透,自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且直言道:“我若想害他,根本不用开方子,我大可以不来管他,更简单的随便一针扎下去他便一命呜呼了!”
    “我所承医道,正是许氏手法——用毒,他中的毒不是一般的,且普通药物清不干净,本身他就有心疾,二者相攻,他吃不消,只能以毒攻毒。你若信不过我,方子也不必去抓,且听天命就是。”
    “别别别......”路行舟立即慌了,“我这就去,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是我唐突,我跟你认错,我这就去命人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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