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事非黑白
“小子,是你杀了人彦?!”余沧海的眼神犹如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不远处的林平川身上,每一个字都带著刻骨的怨毒。
“爹……”岳灵珊见状,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岳不群,眼中带著一丝慌乱。福州城外余人彦因何而死,她心知肚明,自己难辞其咎。
岳不群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先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旋即又轻轻摇头,示意她暂且按捺。
林平川面对余沧海的逼视,神色淡漠:“似这等当街轻薄少女的登徒浪子,杀了便杀了。莫非余掌门觉得,此等行径不该杀?”
“你……!”余沧海眼中寒光爆射,周身杀气翻涌,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伤人!然而他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定逸师太、岳不群、天门道人,终究强压下怒火,只是那脸色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旁的费彬立刻厉声呵斥:“大胆狂徒!林平川,你身为晚辈,竟敢对余掌门如此无礼?!”
林平川冷然回视:“无礼?费师叔为何只字不提这位余掌门在江西道上,不顾身份辈分,悍然出手欲置我於死地之事?莫非在费师叔眼中,我恆山派弟子的性命,便不如余掌门爱子的一条性命来得金贵?!”
“说得好!”定逸师太双眉倒竖,怒髮衝冠,声如洪钟,“余沧海!你以大欺小,在江西道出手重伤我恆山派弟子,这笔帐今日正好算个清楚!至於你那逆子之死,咎由自取!若非你平日管教无方,纵子行凶,他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
余沧海气得浑身发抖,怒极反笑:“好!好一个恆山派!照你这么说,我儿便白死了不成?!”
定逸师太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但眼中怒火熊熊。
岳不群深知定逸脾气,见她如此,心知衝突一触即发。余沧海与定逸皆是一流高手,一旦动手,局面將彻底失控。
他身形一晃,已挡在两人之间,沉声道:“余掌门息怒!关於令郎之死,实情並非如此简单!”
“另有內情?”余沧海身形一滯,眼中狐疑之色更浓。
“实不相瞒,”岳不群环视群雄,声音清晰有力,“当初在福州城外,令郎出手轻薄的那位少女,正是岳某的独女灵珊!她受我之命前往福州,本欲探查调解贵派与林家旧怨,不料反生枝节……”他娓娓道来,將岳灵珊易容、被余人彦轻薄、林平之仗义出手、最终在混乱中误杀余人彦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大厅內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无数道目光射向余沧海,充满了鄙夷与愤慨。
余沧海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强辩道:“岳掌门此话……可有凭证?”话一出口,便觉不妥。
果然,岳不群朗声道:“人证自然是有,只怕余掌门不愿相信!岳某在此,以我『君子剑』数十年清誉担保,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此言一出,群雄纷纷点头,岳不群的信誉,在江湖上便是铁证!
余沧海脸色一阵青白,恼羞成怒,猛地將矛头再次指向林平川:“哼!纵然人彦之死与他无关,那我弟子贾仁达呢?!他可是被人一剑穿心而死!你那新收的宝贝徒弟林平之,可有这等功力?!还有我弟子罗人杰,在江西道上,可是被这小子亲手废掉了右手!此乃我亲眼所见!”他刻意提及林平之,意在搅浑水,转移焦点。
“川儿?!”定逸师太目光如电,射向林平川。
林平川坦然转身,拱手道:“回稟师叔,师伯,各位前辈。那贾仁达,確为弟子所杀。至於罗人杰,他在江西道率眾围攻弟子,欲置弟子於死地,弟子为求自保,情急之下才削伤其右手。”
“你……唉!”定逸师太气得跺脚,既恼他行事莽撞,更忧他处境凶险。
“哼!岳先生,定逸师太,你们还有何话说?!”余沧海抓住把柄,语气充满得意。
岳不群心中暗嘆林平川太过耿直,此刻更需要周旋。
林平川却神色不变,声音清晰地传遍大厅:“弟子斩杀贾仁达,实为无奈!当时他与青城派其他弟子,正欲提前拦截通风报信,暴露我与岳姑娘、劳师兄的行踪。一旦让他得逞,余观主必然提前赶到,届时我伯父林震南一家三口,绝无生路!弟子为救亲人性命,不得不行此雷霆手段!”他目光锐利如剑,直刺余沧海,“至於余掌门为何如此处心积虑,非要置我林家满门於死地?无非是为了图谋我林家祖传之物——『辟邪剑谱』!”
“辟邪剑谱?!”
这四个字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死寂的大厅中炸响!群雄譁然,无数道震惊、贪婪、恍然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定逸师太、岳不群、天门道人神色各异。余沧海被当眾戳穿心思,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脸色剧变,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他下意识地看向费彬三人,寻求声援。
然而,费彬、丁勉、陆柏三人听到“辟邪剑谱”四字,眼中同样精光一闪,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竟一时沉默,並未立刻出言相助余沧海!显然,这传说中的剑谱,也勾起了他们心底的波澜。
林平川继续道,声音带著一丝苍凉:“昔年先祖远图公凭此剑法纵横江湖,威名赫赫。然子孙不肖,未能承继先祖剑法精髓。到了我们这一辈,家传剑法早已失传,徒留虚名!否则,我林家两支血脉,又岂会沦落至今日这般?”
他这番话,既是事实,更是为了彻底断绝他人对林家的覬覦,为林震南一家解除后患。
不少江湖人士闻言,暗自点头,深以为然。若林家真有绝世剑法护身,何至於此?
“小畜生!你信口雌黄,血口喷人!”余沧海被彻底激怒,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羞愤交加,理智瞬间被狂怒吞噬!
就在他“喷人”二字出口的剎那——
杀机骤现!
余沧海矮小的身影毫无徵兆地动了!
没有呼啸的掌风,没有蓄势的徵兆,仿佛只是肩膀隨意一沉,右手五指却已如鬼爪般悄无声息地隔空朝著数林平川心口轻轻按下去!
摧心掌!
出手阴毒、隱秘、且无声无息,这才是摧心掌的真正可怕之处!
一股阴柔歹毒、直透內腑的掌力,如同无形的毒蛇,瞬间直至印向林平川心脉。
快!狠!且毫无徵兆!
“川儿!!!”
定逸师太的怒吼带著惊骇,但余沧海右掌已至。
林平川在余沧海肩头微沉时便已心生警兆,早在江西道他就曾见到过余沧海出手,眼下自然是早有了防备。
加之修习『神照经』与『血刀经』已让他提前察觉这一掌的阴损狠毒!
他体內神照真气狂涌,竭力向侧后方急闪。
同时,他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一抹妖异的血红色光芒瞬间乍现——一柄弧度诡异、刃口森寒的血红短刀已握在手中!
“嗤!”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
林平川虽避开了心口要害,但左肩胛处衣衫无声破裂,一股阴寒歹毒的掌力如同跗骨之蛆般钻入体內!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喉头一甜,一股鲜血已涌上嘴角。
『神照经』內力应激狂转,如同暖阳融雪,全力抵御、消磨那侵蚀內腑的阴劲,但內息已被震得翻江倒海,肩头剧痛欲裂。
就在林平川闷哼吐血、身形踉蹌的剎那!
远处的仪琳瞧见这一幕,不由发出“啊”的一声低呼,脸色霎时变得比师兄更白。
只见林师兄身子一晃,肩头鲜血直流,嘴角也溢出血来。她一颗心猛地揪紧,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透不过气来。佛珠在手中捏得死紧,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心中只是翻来覆去地念著:“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林师兄平安……”
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瞬间,林平川眼中厉色一闪,他强忍著左肩撕裂般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握刀的右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旋,那柄妖异的血红短刀,如同毒蝎摆尾,竟借著闪身的势头,从一个绝不可能的角度反撩而上,刀锋贴著余沧海收势不及的右臂袖口急速划过。
“嘶啦——!”
一声轻细的裂帛声!
余沧海只觉右小臂袖口处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凉意!他心中猛地一惊,下意识地闪电般缩手。
忙低头一看,只见那青灰色的道袍袖口上,赫然裂开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
一道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血痕,正缓缓地在那白皙的皮肤上洇开。
虽只是皮肉之伤,甚至算不上疼痛,但这道血痕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让余沧海变了色。
震惊!难以置信!
同时又带有一丝一闪即逝的后怕,若非他及时反应,这一刀甚至足以废掉他的右手。
“余沧海!无耻之尤!!!”
定逸师太目眥欲裂!师姐爱徒被如此阴险偷袭,彻底点燃了她的怒火。
她身形如电,瞬间插入林余二人之间,双掌翻飞,看似轻飘飘、软绵绵,如同拂柳拈,不带丝毫烟火气地迎向余沧海追击而来的第二掌——正是恆山派绝学天长掌法!
余沧海只觉定逸的掌力初时柔和如春风拂面,但甫一接触,那看似绵软的掌劲中陡然爆发出无数道尖锐刚猛、如同钢针般的內劲。
这劲力刁钻无比,竟顺著他的掌力反噬而来,刺得他掌心剧痛,內息也为之一滯,便如捏住一团暗藏钢针的絮,用力越大,反噬越强!
“砰!砰!砰!”
两人身形交错,瞬间交换数掌。定逸师太掌法绵密,如云似雾,看似守势,却暗藏无穷后劲与反震之力。余沧海掌力阴狠刁钻,却每每被那“里藏针”的天长掌劲巧妙化解。
数招之间,劲气四溢,却无巨响,两人身形一触即分,各自后退一步,竟是平分秋色。
余沧海脸色难看,定逸师太鬚眉皆张,怒意未消,却已牢牢护在林平川身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