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魏顺理了理袖子,说:“各位街坊,今儿的事儿你们全看见了,我觉得我家喜子揍得对,各位也给评评理吧。”铺子掌柜带头:“对,喜子我认识,是个好孩子。”
四周传来几声应和:“就是,该打他,他手一直不干净……”
有人说:“他儿子也是个色鬼,他家两条光棍儿,一双采花的。”
其余的人哄笑。
魏顺:“他不老实,是我家喜子吃亏,被揍趴下就是他应得的,也让他长个记性,下回要是再冒犯,就在县太爷那儿见。”
“儿子来了,儿子来了……”
又挤进来个人,四周街坊们起劲儿地哄嚷。
“谁揍我爹了?谁?”
那胖老头儿顶多是猥琐窝囊,可他这儿子一看就不是盏省油的灯,不高,有些块头,穿得花里胡哨的,还岔着腿走路。
是这小地方有名的流氓恶霸一个。
“爹!”儿子忽然在细雨中跪下哭,接着立马变脸,站起来瞪着喜子,又瞪着魏顺,说,“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琉璃河俩太监么?怎么,在家活腻了?想到这桥上教大伙儿蹲着尿了?”
人群里传来零星没憋住的笑。
“你过来,”张启渊把怀里的喜子塞到了魏顺怀里,清清嗓子,冲着那恶棍勾手,说,“你过来,过来,我跟你说道说道这太监的事儿。”
“你谁?”
“你别管我是谁。”
放在京城还好,可这是小地方的集镇,根本没张启渊这种大高个儿、武将身子的人。他太高,一说话,身边的街坊邻居、小摊小贩都得仰视他。
张启渊两步迈过去,抓住了后领子,直接把那恶棍提了起来。
使坏问人家:“还想不想知道我是谁了?”
“不想……”恶棍难受地挣扎,“不想了。”
张启渊:“我感觉你不服。”
“没有,没有,服了。”
“我家兄弟被你老爹冒犯了,”张启渊胳膊酸了,就把他扔下,按他头,让他跪,说,“你觉得是我家兄弟鲁莽呢,还是你老爹该揍呢?”
“该,该揍。”
“别不承认,”人群里传来上了年纪的女的说话,“他俩到处摸人屁股,我都被摸过。”
另一个男的:“我家媳妇也说这孙子打算那什么她,幸好我家媳妇跑得快——对了,他还小偷小摸,去年就进过衙门大牢。”
还有人:“没错儿,我那天……”
“孙子,”张启渊蹲着,揪那恶棍的耳朵,说,“听没听见?”
“听见了听见了,大爷您饶了我,我们再也不敢了。”
张启渊:“大声说,给被你冒犯的街坊们都听听,还敢不敢摸人了?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
张启渊笑,说:“以后你父子俩见到我家喜子,就喊喜子爷,见了魏顺,就喊,魏大爷——听清楚了,也给我记清楚了。”
“是是是,”那恶棍见人下菜,这会子急着磕头,牙都快啃到地上去,说,“这位爷,喜子爷,魏大爷,我爷俩以后好好做人,再也不敢了。”
“好吧,”张启渊叹气道,“这次勉强放过你,下次要是还来,就不是挨揍这么简单了。管好你自己,也管好你那老不死的爹!”
张启渊推开那人的头,站了起来,走到魏顺面前,说:“走吧,咱回去。”
“嗯,”魏顺揽着喜子,冲他轻轻一笑,说,“鱼还没杀完呢,在院子里呢。”
“鱼又不会跑,先回去给他洗洗,”边走,张启渊指着喜子,说,“再给弄碗热的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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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仍旧是毛毛雨,屋里点着灯,被魏顺洗干净的喜子坐在桌子旁喝汤,张启渊把厨房里做好的菜端过去。
铺子掌柜又来了,问:“鱼做熟了?小张,听说你不敢杀鱼?”
“我……”张启渊回以微笑,“一般都是他杀。”
“就今儿那父子俩,”掌柜说,“你们走了以后,就被扔菜叶子臭鸡蛋了,据说回家刚进到胡同,被一堆人围上去揍了一顿,可惨了现在。”
魏顺问:“他俩以前就霸道,你们以前为什么不揍?也不送官府?”
“怕那儿子啊,”掌柜咂嘴,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个人站出来,女人们吃了亏也不愿意声张,尤其是上年纪的,怕别人说闲话呗。男人,觉得媳妇儿被那样了丢脸,也都装着,把父子俩当山大王,毕恭毕敬的。”
魏顺开玩笑:“你回去问问,谁今儿报仇了,改天来家里谢谢我们小张。”
“别了吧。”张启渊反倒腼腆了。
“你吃没吃?”魏顺拿馒头拿筷子,说,“坐下吃饭吧。”
“不了不了,小魏你客气,”掌柜忙摆手,说,“我就是跟你们说声好消息,家里也做好了,等我回去吃呢,走了。”
魏顺:“好,有空来坐。”
该开饭了,喝着汤的喜子还处在回神阶段,魏顺把那掌柜送出去,进来坐下。
张启渊往他手里塞了半个馒头。
“哼,”张启渊咬着另半个馒头,说,“有些人是不是看这掌柜算是年轻,又有钱,所以……”
“你胡说什么?”魏顺慢悠悠拿筷子,不跟他一般见识,转身嘱咐喜子,“能吃下就吃,吃不下就待会儿再吃,别怕,以后在这地方没人敢欺负你。”
张启渊夹了一筷子菜,清喉咙,以表达存在感。
魏顺叹气,眼睛上下瞄他,问:“是个男的你都要这么想?那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张启渊揪下一块馒头塞进嘴里,埋头喝汤:“没有,我就随口说说。”
他可能是想撒娇了,想求表扬了,魏顺心想。
“喜子,你待着,我俩在院里说事儿,”魏顺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抓上张启渊的胳膊,说,“走吧,出去。”
“干嘛?”张启渊还在微微别扭。
“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
魏顺把张启渊带到了厨房里。
“看什么?”张启渊追着问。
魏顺没回答,搂住他脖子,往他嘴上亲了一口。
“到底看什么?”这男的还是装蒜。
魏顺把他抱住了,靠在他身上,说:“不看什么,我就是想说,以前在京城,进了司礼监,后来再到御马监、到西厂,一直都是我这么站出来保护别人,可今天你保护了我跟喜子,你怕血,鱼都不会杀,却……我很开心,觉得自己终于不用当大人了,能过过以前羡慕的那种日子了。”
张启渊开心了,揽住他,拍一拍,说:“但过去不是徐目保护你么?”
“你不明白,不是那种,他们那样身份的,都是拿自己的命兑现忠诚,其实是很残忍的,”说话间,魏顺的手闲得无聊,就勾到张启渊腰带里去,说,“徐目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要不是危机四伏,我不会想要那种‘保护’。你今天对我做的是另一种,我会觉得安心,觉得你很厉害。”
张启渊:“你以后都会觉得安心的。”
魏顺往他脸上亲一口,问:“不找不自在了?”
“我没有。”
“还没有……你现在是谁的醋都吃,”魏顺从张启渊怀里出来,给他整整衣裳,说,“喜子被吓着了,今晚你自己睡,我陪他睡。”
“嗯。”
“嗯?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呢。”
“腿是长在你身上的,”张启渊嘴又不老实,边说话边到处乱亲,亲人家眉毛,亲人腮帮子,说,“去吧,是该陪陪他,但……你也不能把他当你孩子了,他就比你小几岁而已。”
魏顺耸起肩膀憋笑,把眼前这张怎么看都俊俏漂亮的脸揉揉,说,“不是当孩子,他因为我挨了那一刀,来琉璃河以后还陪着我,我想对他好点儿。”
张启渊冒失表决心:“我也愿意为你挨一刀——”
“呸呸呸,”魏顺连忙往地下啐,抓他的手去摸木头,着急地埋怨,“别说不好的话,我们都不会挨刀子,我们会好好活着,过很好的生活,永远在一起。”
张启渊和他对视,动情地抱住了他。
“顺儿,还是那样的,你让我生新脉,救我于水火。”
魏顺:“你对我来说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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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还落,已经到了半夜三更,魏顺看喜子安稳了,就悄悄地下床,打算回房去找账本,算算家里最近的用度。
张启渊早就睡着了,正房的门没锁,魏顺尽量轻手轻脚不闹出动静,进去点了灯,去书桌那儿,从一沓书底下找到了账本。
记收支,作计划,倒不是因为魏顺抠门儿,而是现在家小了,就不能再求他人帮衬着做这些,再者,身后没朝廷撑着,虽然有钱,也要心里有数地花。
张启渊的脑子是用来写书的,魏顺不会让他去算账。
“牛乳,”魏顺站起身来,去柜子里找算盘,嘴里悄悄念着账本上的字儿,“牛乳,菜油,白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