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第一案发现场(25天)
第446章 第一案发现场(25天)周奕不明白他要搞什么鬼,这个节骨眼跟局长打完招呼,就直接找自己,这是要干啥?
自己这是回应也不是,不回应也不是啊,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呢。
电光火石间,周奕凭本能行事,直接开口就是一句反问:“江总这是没少看电视啊?”
周奕心说,我不知道你要干嘛,但是你这突然点我名,别人肯定以为我跟你有什么交情。
所以不管你想干嘛,先得把路给堵死。
这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江正道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做生意嘛,闭门造车怎么行。何况上回那么大阵仗,能不关注吗?”
他说的上回,自然是指封城。
而这么一回答,就坐实了他是从电视里认识的周奕。
你想再说什么,也就没用了。
周奕脑子里四川话都快蹦出来,莫挨老子。
谢国强略带赞许的看了周奕一眼,然后回头对江正道说:“言归正传,今天来就是想问问,这个陈耕耘他怎么会有你这别墅的使用权的呢?”
周奕并不清楚江正道前面是怎么回复的,梁卫和吴永成都没提,就说明谢国强没说。
但既然出动大部队了,就说明陈耕耘确实和江海豪庭的某栋别墅有关联。
这个江海豪庭,虽然说靠近南明区,但周围其实什么都没有,刚才来的路上就发现了,方圆一公里以内除了几个停工的工地外就没什么东西了。
这个别墅区的选址相当奇怪,就这么孤零零的在那里,仿佛就像是要躲着人一样。
而且别墅区的外面挖了一圈河道,种了很多树,有三座桥通往这个“小岛”上。
他们就是从最大的那座桥上过来的。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因为别墅区没有开盘的缘故,江海豪庭没有大门,江正道的车停的地方就是别墅的正门口。
不过一眼望过去,似乎确实也不需要大门。
因为每栋别墅都自带高高的院墙,再加上这“护城河”一样的河道,确实没必要外面再圈一圈围墙了,反而破坏高级感。
面对谢国强的问题,江正道盘着手里的紫檀串珠,一脸的无可奈何。
“阿明。”江正道冲身后穿西装的年轻人招了招手。
“老板。”这个阿明立刻会意,从手中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然后双手奉上,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江正道。
江正道单手接过来,看了一眼后,双手递给了谢国强。
谢国强有些疑惑地伸手接过来,然后开始翻看。
这时江正道开口了:“老谢,这个别墅区呢是这样的,前两年建成之后,确实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盘销售,就这么一直空着。我前面电话里也跟你汇报过情况了。”
“然后这地方我就没怎么管了,毕竟房地产也不是我的主业。但是这么大个别墅区也不能不打理,万一引起点什么问题,那不是给领导们添乱嘛。所以我让地产公司找一家靠谱的物业公司来打理,后面就找了这家宏城辉立物业有限公司。”
“你手里的第一份文件,是我们江海地产对江海豪庭所有别墅的产权证明。”江正道指了指谢国强手里的文件说,“第二份文件是江海地产委托辉立物业管理江海豪庭的合同。”
“第三份,则是辉立物业把江海豪庭十七号别墅租赁给陈耕耘的合同。”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为之一惊,连梁卫脸上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唯有谢国强,不动如山,连头都没抬一下。
周奕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但没想到他们居然准备得如此充分。
这家所谓的什么物业公司,八成是个江正道自己搞的空壳公司,但在股权资金上面一定和江正道没有半毛钱关系。
目的毫无疑问,就是用合法的方式,把这些别墅以低廉的价格“租赁”给别人,就算哪天出了问题,和开发商也没有什么关系。
真要算账,那也是这家物业公司违约了,瞒着他们把别墅租出去了。
他们不仅没责任,甚至还是受害者。
“这个辉立物业,这么做属于违约了吧?”谢国强翻着手里的合同问道。
周奕站在后面瞥了一眼,这个江正道是真牛逼,给的不是复印件,而是各项合同的原件,租赁协议的最后一页,还签着陈耕耘的名字。
江正道回答道:“那自然是违约了,所以我已经让法务准备追究他们的违约责任了。可是真不凑巧,他们的法人出国去了,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上。”
周奕心说,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摆明了就是设计好的。
可问题你又不能把人怎么着。
“那这么大个别墅区。”谢国强抬眼皮打量了下江正道身后的这片建筑,“都租出去了?”
江正道叹了口气说:“哎,这不是正在核实情况嘛。这件事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们了,要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我哪里能想到居然还有这种事。”
“需要帮忙吗?”谢国强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
江正道淡淡一笑:“那我怎敢劳烦市局的各位同志啊,你们可是肩负着维护宏城社会治安的重任,像我这种商业纠纷,还是走正常的起诉流程就行了。”
“当然了,倘若后续我们发现不管是这个辉立物业也好,还是确实存在其他租客也罢,如果有违法犯罪的行为,我一定会让他们第一时间报警的,毕竟我也是当年向警徽宣誓过的,这点觉悟还是有的。”江正道慢悠悠地转动着手里的念珠。
谢国强合上文件夹,晃了晃说道:“你这原件都给我了,不怕我给你弄丢了啊。”
江正道哈哈一笑:“老谢你这是拿我开玩笑呢,这些合同放在你这儿比放在我的保险柜里还安全啊。等你们用完了再按程序还给我就行了,另外我已经让法务对复印件做了紧急公正,就算这些原件真丢了也不怕。”
“那我这张纸,是该给你这个开发商呢,还是该给这个物业公司?”谢国强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旁边的人,然后从自己兜里掏出了一张纸展开。
是一纸搜查令。
江正道说:“老谢你这是埋汰我呢。”
然后扭头对身后的西装男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乖乖上前恭敬地从谢国强手里接过搜查令,仔细看过之后小声对江正道说:“老板,没问题。”
江正道往旁边退了两步,让开路说道:“老谢,那你们就请便吧,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我要我的助理留在这里,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他就行。”
穿西装的年轻人二十七八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就很精明强干。
他对着谢国强微微鞠躬道:“谢局长您好,我是江总的助理,我叫黄重明,我会在入口这里等候,如果有需要需要的您可以随时让人招呼我。”
周奕本来对这个年轻人没太注意,一看就是助理秘书的角色。
但是当他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顿时一惊。
黄重明,这个名字他打死都不会忘记。
因为这个人正是他上一世正式成为刑警后,在南明分局接触的第一起命案的被害人。
那是二零零零年九月份的案子,一起极端恶性杀人焚尸案,黄重明一家三口被人杀害并放火焚尸,他和他的妻子,还有九岁的女儿遇害。
其中黄重明更是身首异处,周奕就是因为看到了烧焦的脑袋和无头尸才忍不住吐的,和市局派来做尸检的许念结识的。
这起案子后来破了,是一个和黄重明有经济纠纷的混混干的,为了不还钱而下的毒手。
但问题是,周奕当时在分局刑侦大队,全程参与了这案子的调查。
案子不难查,可问题在于,黄重明的资料里压根就没有提到他是江正道的助理啊。
周奕记得,他的职业是律师,自己开了家很小的事务所,主要是替几家公司做法律顾问。
当时周奕他们可是把他从上大学开始的履历都查了个遍的,压根就没有和江正道有关的公司。
顿时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周奕脑子里冒了出来,这个黄重明搞不好是被灭口的。
谢国强点了点头,冲身后的众人看了一眼,然后往前走。
黄重明立刻在前面引路。
周奕跟着大部队往前走,经过江正道身边的时候,江正道开口了:“周警官,上回小侯在夜总会多有怠慢,你多包涵。”
这句话,让周奕停下了脚步,也让其他人再度看向了他。
周奕索性转身直面江正道,他这才发现,这人居然跟他差不多高,而且气场上明显要比自己强很多。
这老家伙要干嘛,今天是非得死盯着我了是吧,这是想给我扣点帽子还是怎么着?
但是下一秒,周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江正道没明白,看了看他。
周奕笑着说:“江总御下有方,侯经理那回非常配合我们的工作,他提供给我的监控录像,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听他这么说,江正道笑道:“应该的。”
然后就伸手想和他握手。
但伸出右手才发现,周奕伸的是左手,于是把左手的紫檀念珠交到右手之后,才和周奕握了握手。
“感谢江总配合我们工作。”周奕用力甩动了下手。
没想到的是,江正道的手劲并不小,周奕甩这么厉害他都纹丝不动。
两人松开手,江正道淡淡地问道:“周警官是左撇子?”
周奕甩下一句“不是”,转身离开。
江正道脸上的微笑波澜不惊,只是把右手的念珠又交回左手。
然后目送谢国强带着人远去,然后才回到了车上。
当价值三百万的奔驰车的车门关上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眼神变得异常冷峻。
淡淡地吩咐道:“开车。”
……
“周奕,小心点。”吴永成低声说道,“这个姓江的有点反常。”
“嗯,明白。”
这个江海豪庭,一共三十二栋别墅,像棋盘上的棋子一样,星罗棋布地分散在这个“小岛”上。
周奕发现,虽说这是一个没有开盘售卖的别墅,但环境维护得是相当好,和别墅区周围的荒凉格格不入。
而且每栋别墅的窗户都挂着严严实实的窗帘,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别墅和别墅之间空间也很大,前后也都种了树。
黄重明带着众人来到了十七号别墅的门口,门牌上挂着大大的“17”字样。
“谢局长,就是这里了,这栋别墅就是陈耕耘从辉立物业手里租赁下来的,租期是五年。”黄重明恭恭敬敬地说。
谢国强背着手点了点头:“开门吧。”
“好的,请稍等。”黄重明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串钥匙,然后选出了一条之后,插入大门的门锁后打开了门。
这让周奕更加觉得奇怪了,看样子此人应该是江正道的心腹啊,怎么三年后就被灭门了呢。
这时陈严凑了上来,低声问道:“师父,其他别墅都不查了吗?不是说……”
吴永成慢悠悠地道:“你有什么证据和理由去查其他别墅?”
周奕也小声道:“人今天玩的就是断臂求生,舍小保大,就算我们怀疑旁边的这些别墅都有问题,那又怎么样,我们进不去。”
这就是现实,法律保护守法公民的同时,同样也会成为一些不法分子的挡箭牌。
所以,这就是谢国强和梁卫的高明之处,前面给江正道打完电话后,就让纪委来附近蹲点。
这些别墅跑不了,只是现在进不去而已。
但谁这个节骨眼匆匆忙忙过来,谁就是接下来的重点调查目标。
即便眼下不来,经此一事,这里也就成了一个雷区了。
周奕不知道江正道内心里会有多怒不可遏,但他觉得,冥冥之中好像很多事情开始起变化了。
“打不开?”突然听到谢国强的声音问道。
黄重明指着别墅大门上的电子密码锁说:“原始密码是六个零,但我刚才试过了,提示密码错误。不过江总吩咐过了,如果屋里有什么地方打不开,你们可以强制打开,一切损失我们均不追究。”
九七年,不对外售卖的别墅大门上居然装高级的电子密码锁,这实在是太会替某些人考虑了,连钥匙或者换锁都省了。
“邱志勇。”谢国强喊道。
“来了来了。”邱科长从人群里走出来。
“先提取密码锁上的指纹,然后再开锁。”
邱志勇看了看这把锁,有些无奈地说:“谢局,没……没见过这么高级的锁啊。”
谢国强淡淡说道:“那就砸了。”
黄重明很识趣地微微鞠了个躬,说了句“我在外面等候,谢局长您有需要随时喊我”,然后走出了别墅大门。
周奕和陈严伸手合上了别墅大门,在大门闭合之前,周奕从门缝里看着毕恭毕敬站在外面阴影处的黄重明。
脑子里却闪过了他上一世见到的那具身首异处的焦黑尸体。
这个人,该不该救?
……
江海豪庭的十七号别墅,整体占地面积超四百平米。
除了主体的别墅之外,进门右边是停车位,左边是假山金鱼池,不过里面现在没水也没鱼。
后面还有一个很大的园,园里有一个木结构的凉亭。
别墅的围墙是实心的,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而且上面还嵌入了碎玻璃和安装了防盗的铁丝网。
不过围墙里面和外面,一下子就让警方发现了异常。
围墙里面的杂草,明显长得比较旺盛,说明物业公司只能清理外面的环境,进不来里面。
不过这和别墅里面的环境相比,属于是大巫见小巫。
这栋两层半高的欧式别墅,里面装修的奢华程度远比它外面看起来要豪华得多。
周奕是见过钱红星家别墅的,对这个年代的人而言,已经是遥不可及了,但大概是因为建造年代的缘故,江海豪庭的别墅无论是装修的精致程度还是审美,都要比宏城宝坻的更上一个台阶。
倘若江海豪庭建在了市区里,富人区这个概念恐怕就要易主了。
不过虽然装修够豪华,而且里面也配了一些家具,但是电子锁被砸开之后众人一进去,脸色不由得都是一变。
因为屋里不光阴冷无比,而且还透着一股莫名的怪味道。
每一扇窗户都拉上了厚厚的窗帘,整栋别墅密不透光,像一座墓室。
谢国强背着手走进去,环顾四周,冷冷地说道:“开始吧!”
警力倾巢而出,立刻对整栋别墅的每一个角落进行细致的检查。
很快,就有了发现。
当技术科对别墅大量使用鲁米诺试剂之后,别墅二楼的卫生间、走廊、通往一楼的楼梯上,以及从楼梯一直延伸到厨房,出现了大量鲁米诺试剂的荧光反应。
当邱志勇让人把灯关掉之后,让人头皮发麻触目惊心的一幕出现了,这些地方都是幽幽的蓝绿色微光,看得人毛骨悚然。
而且这些痕迹,有的是喷溅式扩散开,甚至连天板上都有痕迹;有的则明显有被擦拭过的痕迹。
其中二楼的卫生间,和一楼的厨房里的鲁米诺反应有大区域缺失的痕迹,其他地方也有局部缺失,说明在清理冲洗血迹之后,还利用化学试剂进行过二次清洗破坏。
说明凶手有极强的反侦察意识。
但由于血迹涉及的面积太大,导致二次试剂清洗的时候,并不能完全准确的覆盖原本那些血迹的位置。
所以依然遗留了大量的试剂反应区域。
屋里并没有发现什么个人用品和长期生活的痕迹,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财物。
但是在二楼的书房里发现了一道暗门,暗门是个小隔间,里面有一个固定在墙上的保险箱。
直接动用了切割机把保险箱切开,结果里面什么都没有。
警方还发现,虽然江海豪庭号称没有开盘售卖,建成之后就一直空置了几年,但是这里的水电煤居然都能正常使用。
而且二楼卫生间和一楼厨房的水龙头里放出来的水,没有铁锈。
但是一楼卫生间里放出来的水,就有铁锈。
这和鲁米诺试剂的检测结果相互印证吻合,说明二楼卫生间和一楼厨房是主要的分尸位置,有过大量用水的行为。
谢国强让人把黄重明叫了过来,问他这个水电煤是怎么回事。
黄重明解释说,当初别墅区项目开发的时候,由于地理位置的缘故,需要单独铺设新的管道,成本很大,因此开发商就提前预支了一笔钱作为未来五年内的水电煤费用,相关部门才同意了通水通电通煤,所以这里的水电煤气都是可以正常使用的。
谢国强让石涛去查一查,顺便查查十七号别墅的用水用电数据。
除了鲁米诺试剂反应之外,还有几个发现。
第一,别墅的主卧里,不仅有床,还有高档的进口席梦思床垫,但是没有找到床单被套等东西。
在一楼的杂物间里,发现了两个没有套被套的枕芯和被芯。
二楼主卧床垫和床头板的夹缝里,发现了三根头发,二短一长。
杂物间的被芯上,检测出了精斑的痕迹。
第二、一楼的厨房里有个进口大冰箱,里面没有任何东西,但下面的冷冻柜里有明显放过东西以及冰霜化冻的痕迹。
技术科当即对冰箱进行了全面的检测,上面的冷藏没有任何痕迹,但下面冷冻柜里出现了鲁米诺试剂反应。
而且这个冰箱冷冻柜的容量,也印证了周奕当初给蒋彪做的分析。
估计堪堪只能装下人头和骨头,没办法把肉给保存起来。
也万幸容量不够大,要是足够大的话,直接把尸块冻起来不抛,以这个别墅的情况,恐怕得等到三年后许局长出事了才会再想办法处理。
而且如果冰箱足够大,可能陆小霜这一世也就难逃被碎尸的厄运了。
第三,厨房的墙面和操作台面上有一些油渍,而且痕迹很新,说明留下的时间不长。
有擦拭清理过的痕迹,但还是有一些痕迹没有完全清理干净,尤其是台面的夹缝和角落。
这些痕迹全部做了采样提取,因为油炸的时候,肉的脂肪会混合到油里,可以化验提取出有效的证据。
现场没有发现锅具和刀具,理论上的话这样性质的别墅应该是不用开火做饭的。
但奇怪的是,厨房的橱柜里不仅有全新的名牌餐具,甚至连未拆封的筷子都有。
警方询问了黄重明,问他屋里的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黄重明说因为江海豪庭当初开发之初的定位就是顶级豪宅,可供业主领包入住,因为不仅仅是精装交付,基础的家具电器也全部一应俱全。
不过并没有到厨房用具这么细致的程度,也没有个人用品。
周奕听完在心里冷笑不已,后来房地产迅猛发展,精装交付的楼盘也很多,但可能是他孤陋寡闻,从没听说过连家具电器都给配好的。
而且他怀疑,黄重明在这件事情上说谎了。
可能他所说的“拎包入住”,不是在形容,而是在陈述。
因为不止是厨房的餐具,还有很多细节,大到上等的席梦思床垫,小到卫生间和杂物间里的卫生纸。
不得不说,这个江正道是真的太有城府了。
你把一套别墅过户到领导名下,领导提心吊胆生怕被查出来。
哪怕是通过一些看似合法的手段让领导可以低价买,谨慎的领导照样怕查出来。
但如果你把一套别墅的使用权以极低的价格长期甚至永久租赁给领导,领导自然就放心很多了。
不过如果这套别墅空空如也,那领导还得亲自费心费力地去买家具买电器,买锅碗瓢盆。不仅容易暴露,还费时费力,大概率领导会觉得你不懂事,给他添乱。
但如果这套别墅里什么都有,领导进来视察的时候连卫生间的擦屁股纸都折出了一个三角形。
你猜领导会不会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觉得你体贴入微,孺子可教。
不管是金屋藏娇也好,还是带什么人来春宵一度也罢,或者在这里放点别的东西,都更放心。
江正道,深谙人性。
周奕觉得如果按照锅具和刀具这个方向来思考,可能又会跑偏,浪费很多时间和警力。
于是把自己的想法向三位领导做了阐述,说锅和刀应该都是别墅里自带的进口高级货,之所以特意从陈家老宅拿了一把旧菜刀来栽赃陆小霜,就是因为别墅里的刀具太高级了,很容易查到来源。
新买的菜刀顶多就是留下目击者,但本身油炸就要买油,伪装后买把菜刀买口锅其实是顺手的事情,只要错开购买其实风险并不高。
但别墅里的高级货是江正道一开始就准备好的,陈耕耘应该是怕直接从凶器找到别墅,那就全完了。
不过谢国强非常谨慎,让蒋彪两条腿走路。
第一,以江海豪庭为圆心,搜寻丢弃的锅和刀,重点是河道、荒地和废井,同时询问附近的拾荒者和居民。因为不管是新买的还是名牌,对条件差的人而言都有捡回去自用或卖掉的价值。
第二,拿着陈耕耘和樊天佑的照片,走访调查有厨具销售的店铺。
从种种发现来说,这里毫无疑问就是杀害徐柳的第一案发现场了。
理论上,徐柳应该是在二楼被杀害的,因为如果是一楼的话,没必要再费劲把尸体搬到二楼的卫生间里去碎尸。
但具体是在二楼主卧、次卧还是书房就不太确定了,因为没有发现明确的搏斗痕迹。
谢国强在二楼转了一圈之后认为,有很大概率徐柳是死在主卧床上的,考虑到不见血的杀人方式,可能是被枕头活活闷死的。
这也是为什么没发现枕套和被套的缘故,估计是徐柳挣扎时在上面留下了一些痕迹导致需要处理掉,至于枕芯和被芯,本身体积过大,不利于处理,就丢弃在了杂物间。
徐柳在主卧被闷死后,尸体被拖到了旁边的卫生间里进行了碎尸,再把尸块搬运下楼,进行油炸处理,最后再分装抛尸。
虽然凶手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对别墅进行了全方位的清洁处理,但终究还是有不少遗漏之处。
因为本案处理尸体的手段太复杂,耗时太长,凶手再细致也不可能抹除所有微小的痕迹。
除了血迹、油渍和毛发之外,警方还发现了一些脚印和指纹。
后续经过对比,确认了这些脚印和指纹,分别属于陈耕耘、樊天佑和徐柳三人。
其中徐柳的脚印和指纹是最多的,然后是陈耕耘,最少的是樊天佑。
而且几个主要区域,二楼主卧、卫生间和厨房里,几乎没有发现完整的脚印和指纹,说明被刻意清理过。
反倒是别墅其他地方,发现了不少脚印和指纹。
尤其是二楼的书房里,几乎到处都是徐柳留下的指纹,却唯独暗门里面没有。
说明徐柳知道书房里有什么东西,但她并不清楚暗门怎么打开,所以一直在书房里寻找。
反倒是樊天佑的指纹和脚印,只在客厅和楼梯上有发现,其他未被清理过的地方并没有发现他留下的痕迹。
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第四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这让周奕有些惊讶,江海豪庭的竣工记录是九四年年底,他去看过江正道给的租赁合同,签约时间是九六年的一月。
而徐柳和陈耕耘应该是今年二月十四号才勾搭上的。
前面一年多的时间,难道陈耕耘没有带其他女人来过这里?
像他这样的人,总不可能一直“守身如玉”吧,毕竟他又不是樊天佑,从小生活在极端畸形的环境里,被逼出了心理问题。
固然徐柳的目的性很强。
但陈耕耘可是一个当年未婚妻在老家怀着孕,自己在长风林场那种如此恶劣的条件下都管不住下半身的人,周奕不信他能干净到哪去。
别墅里发现的所有证据,都需要进一步的分析化验。
最快出结果的就是脚印和指纹的比对。
最时间的是dna检测,包括提取的血迹、毛发和油渍及冰箱里可能提取到的人体成份。
不过仅凭目前的这些线索,陈耕耘就已经没法狡辩了。
毕竟江正道给的租赁合同上,白纸黑字有他的签名。
而且还有三天,省厅那边的第一批检测结果就出来了。
这里面包含着三个重要信息。
肖冰肚子里那块肉,是不是樊天佑的?
那个烟头里的dna是谁的?
还有就是陈耕耘和樊天佑是父子的铁证。
现在除了凶器不知所踪外,还有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徐柳的骨头,到底藏哪儿去了!
如果樊天佑那天晚上是为了处理骨头才碰到肖冰的,那被肖冰咬的这一口,恐怕会破坏他原本的计划。
那他们会把骨头藏哪儿呢?
樊天佑和陈耕耘的办公室、居住地都已经查了个底朝天,没有任何发现,这些骨头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发现肖冰尸体的时候,警方对南沙河又进行了两轮打捞,结果一无所获。
基于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吴永成向谢局提出了再度提审陈耕耘的想法。
虽然他知道,谢局已经做好安排了,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之前没有发现这么强有力的证据。
周奕也赞同吴永成的想法,虽然陈耕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但现在棺材已经挖出来了。
谢国强没拒绝,但是眼神却非常耐人寻味。
当天晚上,周奕就知道谢国强这个眼神里包含的深意了。
当一系列指向性明确的证据摆在陈耕耘面前时,他平静地回答道:“没错,我承认,樊天佑是我的儿子。”
“江海豪庭的别墅,也是我找关系以一个比较低廉的价格租来的。”
“租这套房子的想法很简单,我想补偿他,补偿这些年对他的亏欠,想让他过好一点。只是谁知道,这个别墅区迟迟不开盘,周边也没什么设施,天佑他觉得不方便,所以就没住在那里了。但他平时有没有带什么人去那里,我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你们说的什么脚印、指纹之类的,我想大概是我两个多月前去的时候留下的吧,毕竟房子是我找了朋友才租到的,我总得对人家负责,所以隔个三四个月就会去看一眼。”
陈耕耘说话时的态度,平静得相当诡异。
周奕突然意识到,他这么有恃无恐,这么颠倒黑白,每次被戳穿后都能编一个新的谎言。
他交代的底线,完全取决于警方拿得出来什么证据。
警方逼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
不逼,就不退。
他把见风使舵发挥得淋漓尽致。
怪不得前面吴永成说要再次提审的时候,谢国强的眼神很微妙。
谢局这是彻底看穿这个投机分子的真面目了。
而陈耕耘之所以能如此淡定,周奕怀疑,他可能已经认为,樊天佑已死。
从那瓶掉包的抗生素开始,陈耕耘就已经决定舍弃樊天佑这颗棋子了。
那天在宏大的专案组小楼,救护车来的时候虽然梁卫处处小心,但是那不是市局,审讯问话的地方都是临时的,原本就是间普通的办公室,没有有效的隔音措施。
所以救护车的声音他肯定听到了,并且肯定猜得到拉走的是樊天佑。
至于医院发生的事,他那段时间已经被控制起来了,自然无从知晓。
但如果站在陈耕耘的角度来分析,樊天佑送医院,无非就两种情况。
第一种,人救活了,警方审樊天佑。
他很清楚樊天佑的心理素质不强,周奕就接触了几次就看出来了,何况陈耕耘这个老狐狸。
所以樊天佑经不起审,迟早会把真相供述出来。
一旦有了樊天佑的证词,警方就会根据这个证词来审他。
但警方没有,那就说明,樊天佑可能是第二种情况。
死了,或者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开不了口。
警方没有聚焦了,因此锁定到了他头上。
周奕他们当然不能在没有樊天佑口供的情况下,谎称樊天佑交代了怎样的事实,然后逼迫他开口。
那就是诈供诱供,是违法行为。
至于不带实质内容的吓唬人,比如“你的同伙已经交代了”之类的,这种话根本唬不住他这样的老狐狸。
所以他就是凭借警方第二天后续的动作,来笃定樊天佑已经无法开口了。
所以才敢这么谎言一套接着一套,把所有罪名都扣到樊天佑的头上。
“陈耕耘,你可以继续说谎,但法院是重证据,重客观事实的!不要以为你不承认,就定不了你的罪了!”吴永成面色阴沉地说道。
“哎……吴支队,我也是懂一些法律条文的。你们现在说的这些,都是间接证据,你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我是凶手。而且我记得,除非你们这些证据能唯一地指向我实施了被指控的谋杀罪行,否则就算是法院也不能这么轻易定罪吧?”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人是樊天佑杀的,我只是碰巧出现在了这些线索里。
“而且两位别忘了,我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陈耕耘突然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当然了,如果警方一定要一个凶手的话,我可以认下这个罪名,毕竟是我欠天佑的。”
“我可以用自己的命,来换他一命。”
周奕看着陈耕耘一脸舍生取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样子,感到了一阵生理反胃。
这一刻,陈耕耘把伪君子三个字,刻画到了极致!
无人能出其右!
同时周奕由衷地佩服,谢国强的道行够高深,洞悉了这一点。
看起来,终究还是只有那一招了。
命运的轮盘,最终会回到一切的原点。
周奕让吴永成停止了这无意义的审讯。
两天后的晚上,省厅dna实验室的第一批检测结果,在研究人员马力全开后,终于提前一天发了过来。
周奕知道差不多了,该亮出最后的那把剑了!
他刚准备去请示谢国强,谢局的电话就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周奕,提审陈耕耘。”
“明白,谢局。”
五月十七,深夜。
距离徐柳失踪,刚好二十天。
睡梦中的陈耕耘,突然被戴上冰冷的手铐。
然后被周奕和蒋彪一左一右,像抓小鸡一样架起来,押上了一辆车窗漆黑的警车。
警车启动,行驶在夜色之中。
陈耕耘又惊又怒地大叫:“你们这是带我去哪儿?你们这是要屈打成招吗?我警告你们,身为执法人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陈院长,别着急,到了你就知道了。”周奕冷冷地说道。
十五分钟后,警车停下,陈耕耘被两人架下车,沿着一条黑漆漆的走廊一直往前走。
周围太黑了,陈耕耘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他想警告他们,但周围的黑暗吞没了他的勇气,让他喉咙发直。
未知是人类最大的恐惧。
恍惚间,他发现自己被两只强有力的手,按在了一张椅子上。
在他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听到黑暗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响指。
刹那间,灯光从四面八方骤然亮起。
刺得他本能地举起了戴着手铐的双手,试图阻挡利剑般照射而来的灯光。
几秒钟后,当他适应了周围的环境,看清四周的一切后,他突然明白过来了。
他的对面,坐着周奕,正冷冷地盯着他。
陈耕耘满脸惊恐地大喊道:“不,你们要干嘛!你们要干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