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他破防了
第447章 他破防了“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谢局,我认为这一句是《孙子兵法》的精神内核。”
几天前,市局局长办公室里,周奕站在谢国强的办公桌前说道。
本在低头伏案的谢国强听到这句话,笔尖微顿,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继续。”
“不战而屈人之兵,其实已经不是兵法之道了,而是顶级的谋略,核心就是让敌人意识到对抗的代价远超收益,从而主动放弃抵抗,实现‘全胜’。”
“陈耕耘是个政治掮客,他就像是权和钱的大网上一只到处爬来爬去的蜘蛛。我记得那次我和梁支队去刘保国办公室,刘保国调侃过他哪儿都有他,这句话就是在点破他是个人脉贩子,只可惜当时我没留意到。”
“所以他就是靠这套东西立足的,明面上的地位、名誉、资源,背地里的关系、利益、女人等等,都是建立在这一切上面的。”
“而且他还是个十足的伪君子。伪君子最怕的是什么?”
“怕被当众揭穿;怕失去他人的信任从而丧失利用价值;怕遇到真君子,暴露真小人的丑陋面目!”
“因为伪君子本质上就是一种博取利益的手段,一旦变成过街老鼠,所有既得利益和将来利益都归零,那对伪君子而言就是最致命的恐惧。”
听到这里,谢国强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笔,眼中带着一丝赞许抬头看着周奕问道。
“所以你已经想好怎么让这只老鼠无所遁形了吧?”
周奕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这里是宏城电视台的《问心》节目,我是主持人余蓉。”
“今天是《问心》开办十年来最特殊的一期节目,因为今天我们将要揭开一宗横跨三十余年的惨案的真相。”
“我们今天请来了两位嘉宾。”
“在我左手边的是大家很熟悉的老朋友,被我们宏城市民亲切地称呼为‘城市英雄’的周奕周警官。”
“而我右手边的这位,是我们宏城大学社会学院的院长,著名的社会学家,也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陈耕耘陈教授。”
聚光灯下,余蓉举止优雅,化着落落大方妆容的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妙语连珠似的说出了一连串的台本。
陈耕耘惊恐地看着四周的一切。
此时此刻,他正坐在《问心》栏目的演播厅里,身边是节目主持人余蓉,对面是身穿警服,器宇轩昂的周奕。
演播厅里,上面是刺目的灯光,下面是一排不同机位的摄像机。
巨大的镜头全部锁定了他,像一个个漆黑的深渊。
“不,你们要干嘛?你们这是要干嘛?”他惊恐地大喊,并企图站起来。
但他的屁股刚离开椅子,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铁塔般的蒋彪。
蒋彪的两只大手放在他肩上,只是轻轻一按。
他就感觉如同泰山压顶般身不由己地又坐了下来。
“别拍我,你们把摄像机关了!快关了!”见逃不掉,陈耕耘只能抬起戴着银镯子的双手去折腾自己的脸。
周奕冷冷地说道:“陈耕耘,别躲了,这里一共有五台摄像机,可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对你进行拍摄。你觉得遮挡有用,那我们就换羁押椅,这个你熟悉。”
这话让陈耕耘浑身一颤,羁押椅他在市局的审讯室里坐了好几次了,当然知道,关进去后,手脚被铐,连胸口都有一根弯曲的铁条拘束,别说挡脸了,连动弹都难。
他放下双手,怒视周奕,但眼神里的愤怒明显没有惊恐来得多。
“你……你们这是要干嘛?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是侵犯我个人隐私的!我要告你们,我要!”
“啪——”
突然,头顶又一大束灯光亮起。
但这一次,照亮的是演播厅台下的观众席。
观众席下面,坐了很多人。
为首的就是市局局长谢国强。
陈耕耘在看见他旁边的人之后,吓得浑身颤抖,哆嗦着说:“孙……孙校长……”
谢国强旁边的人,正是宏大的正校长,此时此刻的校长脸色铁青,鼻梁上的镜片反射着寒光,让陈耕耘根本看不清镜片后的眼神。
后面是梁卫和吴永成,然后是所有专案组成员。
每一个人都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此时此刻,他感觉到了一股巨大而莫名的恐慌。
“你们……你们是警察,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我还没有被判刑,你们无权这么对我!”他歇斯底里的大吼道,“我要告你们!我要告你们!”
周奕在最近的距离里,冷漠地看着面前这个老头。
自始至终,这老东西一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一身的泰然自若,哪怕是面对警方一次又一次的线索,他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往后退一步,说一段新的谎话。
但就是这样的陈大教授,此刻却像泼妇一样,狂躁不安地大吼大叫着。
周奕知道,他彻底破防了。
谢国强是真的牛逼,一伸手就掐中了他的七寸。
陈耕耘是八面玲珑的社会学家,是交游广阔的政治掮客,是德高望重的知识分子。
他的社会身份造就了今时今日的他。
很多领导干部,退休前和退休后,境遇和地位天差地别。
就比如刘保国,还有四年退休,一旦退休了,手上无实权,他剩下的就只有“受人尊敬”了。
但陈耕耘不同,他利用社会学家的身份,利用学术研究的借口,这些年来一直在经营自己的人脉,在权利那张大网上不断游走。
即便他退休了,也不影响他的地位,因为他学院院长的身份本来对现如今的他而言就只是锦上添而已。
所以他这个社会学家,真正害怕的,就是社会性死亡。
站在他的角度来说,就算他最后因为作伪证而被判个两年,再出来后,并不会有多大损失。
原因很简单,人脉还在,随时能重操旧业。
而且更关键的是,他不用担心这些人脉会抛弃自己。
因为他必然知道很多内幕信息,他早已成了这一条条利益链上的一环。
进去待两年,出来后他仍会是很多人的座上宾,被尊称一声“陈院长”、“陈教授”。
这是他早已算计好的,所以才会见风使舵把一切罪名都推给樊天佑。
只有让陈耕耘社死,让他臭名远扬,才会让他的那些人脉关系对他唯恐避之而不及。
甚至,搞不好还有不少人希望他死呢,毕竟他知道的太多了。
官方当然有很多办法把他的罪行公之于众,曝光于天下,让他今后寸步难行。
但问题是在里面的陈耕耘看不到这些东西,尤其是他更没法在侦查审讯这个阶段,就感受到这件事带来的恐惧。
所以这种社死的恐惧需要在现阶段就起作用,成为击溃他心理防线的武器。
但仅仅说是不够的,陈耕耘不会信。
上报纸,在没有进行判决之前,这么做不仅违法,还会引发社会恐慌。
而且你拿一份刊登他新闻的报纸给他看,他只会觉得你们这是故意印了一份假报纸来吓唬我。
所以周奕想到了一个最好的办法。
命运的轮盘上,他和陈耕耘应该在第一次录制《问心》节目的时候就相遇的。
但一连串的变化,导致轮盘开始旋转。
所以周奕需要把这命运的轮盘给拨回当初的原点!
电视节目,这就是能让陈耕耘切实感受到恐惧的最好的办法。
也是他给谢国强的答案。
而事实证明,谢国强早就已经在纸上写好了答案。
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陈耕耘的反应就证明了,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的可怕。
所以他破防了,他歇斯底里,狂躁不安。
企图用法律来做自己的挡箭牌,企图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
因为这一招,是杀人诛心。
谢国强从观众席的第一排站起来,走过来说:“陈耕耘,没用的,把本案通过节目录制的形式记录下来,我是得到了市委和省委的审批同意的。”
“而且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在法院出判决结果之前,这档节目是不会播出的。但我也要提醒你,我国的刑事诉讼法规定了,除涉及国家机密、个人隐私和未成年犯罪的案件外,其余案件一律公开审判。所以等你进监狱之后,今天的节目才会播出。”
“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档节目不光只在宏城播放,还会在包括省电视台在内的全省十二个城市循环播放,我们会让全省的每一个人都记住你的名字。”
谢国强淡淡地笑道:“陈院长应该感到荣幸,能有这种待遇的犯罪分子可不多啊。”
陈耕耘瞪大着眼睛,惊恐无比的看着谢国强,他知道对方没在开玩笑,他真的会这么干的。
“谢局长,我……我求求你们……别这样……给我留点面子……我有很多朋友的……”陈耕耘哆哆嗦嗦地想站起来,但身后蒋彪的手像铁箍一样。
“万一以后你有什么要帮忙的事……可以找我啊……我……我……”
周奕知道,谢国强的威胁,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已经是急病乱投医了,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这种话。
谢国强蔑视地看着他说道:“陈耕耘,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你觉得当你遗臭万年后,你还会有朋友吗?”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路,只有一条,交代一切犯罪事实,戴罪立功,争取宽大处理。”
这句话,像是灯塔上亮起的一束光一样,让陈耕耘顿时眼前一亮,他喃喃道:“对,人不是我杀的,我老实交代,戴罪立功,不会判我死刑的。”
他嘀咕的声音不大,观众席那边的众人可能听不到,但就在旁边的四人听得一清二楚,周奕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人真不是他杀的?还是他还在说谎?
陈耕耘猛地抬起头来,老泪纵横地问道:“谢局长,我……我可以交代,但是……能不能……把这些摄像机撤了?我想……希望能低调点……”
……
周奕对余蓉是真的佩服,如果之前的接触对她的印象是高超的职业素养和深厚的背景。
那么这次,周奕被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质给折服了。
前面的整个过程中,她始终保持着一名主持人的优雅和得体,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
仿佛眼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当谢国强使了一个眼色后,余蓉立刻站起来,然后冲周围的工作人员招了招手,演播厅里的摄影师们全都关闭了摄像机然后井然有序地离开。
余蓉微笑着冲谢国强点了点头,然后对周奕语气温柔地说:“辛苦周警官了。”
周奕点头回应。
随着余蓉离开时轻轻的关门声,整个演播厅里,只剩下了陈耕耘、孙校长和专案组的各位成员。
这时面若冰霜的孙校长站了起来,声音干涩地对谢国强说道:“谢局,我就先走了,后面的事情就辛苦各位公安干警了。”
谢国强问道:“孙校长不再听听?”
孙校长摆了摆手说:“不合规矩,我在这里不合适。”
谢国强点点头,和对方握了握手。
孙校长走到陈耕耘身边,看着他。
陈耕耘抬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校长,我……”
孙校长一声长叹,转身离去。
周奕不知道这位校长什么身份什么情况,但就算他没有任何问题,光是一个刘保国一个陈耕耘职务犯罪,恐怕他也难辞其咎。
看他也是快退休的年纪了,出了这种事,算是晚节不保了。
“陈耕耘,该走的已经走了,该关的也关了。你可以开口交代了吧。”谢国强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责令。
陈耕耘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不再亮灯的摄影机,颓废地点了点头,“我交代,我统统交代。”
没再把他拉回市局,而是在电视台演播厅里就地审讯,无非就是在告诉他,周围的摄像机随时随地都可以开。
不要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谢国强向周奕使了个眼色,周奕点了点头。
谢国强走回观众席,乔家丽拿着笔录纸走上去做笔录。
观众席上方的灯光熄灭,众人隐入黑暗之中。
偌大的演播厅里,只有舞台上亮如白昼。
陈耕耘的头顶上方,是节目招牌,两个大大的“问心”二字。
“陈耕耘,我记得你那天在刘保国的办公室里说,很可惜当初没能录成节目是吧?”周奕开口问道。
此时此刻的陈耕耘,弯腰驼背,仿佛一只被抽掉脊梁骨的畜生。
周奕指了指他头顶的节目招牌问道:“你知道这档节目名字的含义吗?”
陈耕耘咽了口口水,无力地点了点头:“知道,问心无愧。”
“既然知道这四个字,那我就不多说了。”周奕打开面前的一个文件袋,从里面取出几样东西来说道,“在开始之前,我先给你看几个东西。希望接下来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周奕用洞若观火的眼神盯着他说:“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但凡被我们发现有一句谎话,后果自负。”
陈耕耘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周奕随即向陈耕耘展示了几样东西,并且观察着他的反应。
第一份,是陈耕耘和樊天佑的dna鉴定配对结果。
白纸黑字写着:亲权概率大于 99.99%,符合亲生血缘关系判定标准。
陈耕耘对这份鉴定结果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看来他应该早就通过海外的资源做过亲子鉴定了。
想来也是,以他的城府,应该不可能没有偷偷做过亲子鉴定。
第二份,是那支特供烟烟头的化验报告。
里面查到了陈耕耘的dna。
周奕发现,他看到这东西的时候,瞳孔的反应是震惊。
说明他知道这根烟头是哪来的。
如果这根烟头是他随手丢弃后被人捡走的,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疑惑,然后才是震惊。
尤其是当周奕说出,这根烟头是在新北镇的矿洞里发现之后,他居然露出了一丝悲凉的眼神。
周奕展示的第三份,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樊天佑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双眼紧闭。
在他右侧,特意拍出了心率检测仪。
这张照片,周奕什么都没说,只是给陈耕耘展示了。
言下之意就是,看清楚了,樊天佑还活着,你自己好自为之。
展示完这三样东西,周奕郑重其事地说道:“陈耕耘,开始吧。”
此时的陈耕耘,像一个路边的小老头,怯懦地点了点头。
“那我……从哪儿开始交代?”
“从头开始!从一九六三年你怎么迷奸李爱萍开始。”
周奕话音刚落,陈耕耘像见了鬼一样瞪大着双眼看着他。
“你……你……”
周奕冷笑:“你以为你这一生处处小心谨慎,就可以瞒过天底下所有人吗?”
“陈耕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周奕在陈耕耘眼里,看到了巨大的恐惧,他知道这步棋走对了,陈耕耘已经全线溃败了。
“我说,我全说。”
“一九六三年……我以为,有些事不会有人知道了。”
陈耕耘说,六三年的时候他还叫陈忆民,就是一个普通工人阶级家庭出生的青年。
当时的他,只有高中毕业的学历,不过在那个教育程度普遍很低的年代,高中毕业就已经是高学历了。
当年的知青,最主要的占比部分就是那些初中毕业的年轻人,然后就是高中学历。
六三年的三月,二十岁的他接到了街道的通知,要他响应国家的号召,于一个月后前往长风林场。
他懵了,他压根不知道这个长风林场在什么地方。
当晚,他找父母商量,问他们能不能找找关系让他不去。
但他们只是普通的工人家庭,哪儿来什么人脉,何况他的父亲思想传统,觉得这件事很光荣,让他放心大胆地去磨练意志和精神。
他很惶恐,却又无能为力。
于是就想到了一个人,李爱萍。
李爱萍是他的高中同学,两人上高中的时候就互有好感,但是那个年代的人和思想都没有那么开放,很多事情不到最后一步是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的。
他写得一手好字,还会写现代诗,在高中的时候就是学校里有名的文学青年。
虽然他的样貌并不出众,但是那个时代才华才是吸引情窦初开、春心萌动的少女最好的东西。
李爱萍就是被他的才华和诗歌所吸引的。
而李爱萍的父亲,是某事业单位的一把手,她是根红苗正的干部家庭子女。
陈耕耘就找到李爱萍,让她求她父亲替他通通关系,别让他去那个什么长风林场。
李爱萍很为难,因为她的父亲是个刚正不阿的人,而且她的二哥去年也去上山下乡了,干部子女也不能有特殊性。正因为她二哥当了知青,她才得以幸免,因为一般情况下每个家庭只会去一个。
陈耕耘苦笑着说:李爱萍的二哥确实也去上山下乡了,但他去的地方,就是隔壁市的农村,条件也没多艰苦,跟自己去的远在千里的长风岭根本没法比。
他苦苦哀求李爱萍,拿出一首情诗,当场向李爱萍表达了爱慕之情,并说自己不愿意去上山下乡不是因为怕吃苦,而是因为不舍得跟你分开。
怕从此一别,就天各一方,再也不能相见了。
李爱萍被他的真情感动了,答应替他去找父亲。
他满心欢喜,以为事情有了转机。
可第二天,李爱萍就给他带来了坏消息,她的父亲不仅不同意帮忙,还怒斥像他这样思想觉悟低下的逃亡主义者,不配做他的女婿。
这个结果,让陈耕耘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李爱萍让他放心去,自己愿意等他。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在颓废了几天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把生米煮成熟饭,李爱萍的父亲不是看不上自己吗,那就把李爱萍变成自己的女人,到时候如果你再不帮我,我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女儿还没嫁人就跟男人睡觉,丢尽你的脸。
那时候陈耕耘的姐姐已经嫁人了,他趁着父母上夜班的机会,找了个出发前告别的理由把李爱萍骗到家里,亲自做了一桌菜,还准备了一些自家酿的米酒。
吃饭的时候,他趁机给李爱萍的酒里加了点安眠药碎末。
等到李爱萍“不胜酒力”昏过去之后,他就……
第二天清晨,李爱萍醒来,发现身边呼呼大睡的陈耕耘,失声尖叫、痛哭流涕。
而陈耕耘则装作昨天晚上两人都喝多了,稀里糊涂之下犯了错,他跪在那里一边扇着自己耳光一边发誓自己一辈子都会对她好。
六神无主的李爱萍夺门而逃。
当天晚上,陈耕耘和父母提着东西上李家“赔礼道歉”,结果却被李家人给打了出来,李爱萍的大哥更是操起菜刀足足追了他三条街。
但是眼看着知青队伍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只能寄希望于李爱萍的父亲身上,于是趁着李爱萍父亲和哥哥白天上班的时间去李家找李爱萍,结果却得知李爱萍被他爹送到乡下亲戚家去了。
于是他的计划彻底落空,最终到日子,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只是他没想到,就是那天晚上的事情,埋下了种子,改变了他后来的命运。
“我……我能问一下,你们是怎……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啊?”陈耕耘怯懦地问。
那天晚上的事,他觉得天知地知自己知,连李爱萍在后来的二十几年里也认为当年两人就是酒后乱性。
所以当周奕说出“迷奸”两个字的时候,他觉得比见了鬼还恐怖。
“你有资格问吗?”周奕冷淡的回复道。
但实际上,这件事周奕也不知道,而是根据这两天查到的一些信息猜的。
上一次,陈耕耘在描述自己去长风林场当知青的那段时间,提到了一个关键的电话,就是六三年农历除夕,他去建设兵团打总部打的那通电话。
按他自己的说法,他就是在这通电话里,让他父亲找人托关系,后面调回宏城的。
当时周奕就怀疑陈耕耘家里是不是有这个能力,所以让乔家丽帮忙去查陈耕耘和李爱萍的家庭情况。
由于年代久远,这方面的调查了不少时间。
在今天准确的结果才出来。
就和陈耕耘前面自述的一样,他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阶级,没什么背景。
而李爱萍的父亲却是某单位的干部,说明两家的家庭水平有着明显的差距。
六三年除夕,陈忆民从建设兵团总部打出来的那通电话,明显不是打给他父母的,而是打给李爱萍父亲的。
李爱萍父亲帮忙,逻辑上也是合理的,毕竟女儿未婚生子,为了女儿和外孙女着想,也得把陈耕耘给弄回来。
但周奕却在怀疑,李爱萍和陈耕耘发生关系到底是不是自愿的,原因很简单,六十年代人们的思想还是很传统的,这么做的风险非常大。
如果李爱萍真的非陈耕耘不嫁,那她应该寻死觅活也要让自己父亲把陈耕耘给留下,何必等到孩子都蹒跚学步了才把人弄回来。
要知道很多事情,没落定之前要好办得多。
后来,这个可能性被一个人证实了。
乔家丽找到了李爱萍的大哥李爱国,就是陈耕耘口中拿着菜刀追了他几条街的人。
李爱国证实了,妹妹当初回来后把自己锁在屋里哭了一整天,后面还要死要活的。
这基本就说明了,这事儿有猫腻。
刚才周奕这么一诈,陈耕耘直接全交代了。
“陈耕耘,六三年除夕的那个电话,是打给李爱萍父亲的吧?”
陈耕耘点了点头:“是,我给家里写信的时候,让家里人打听的,我说想给爱萍他爸拜个年。”
“你远隔千里,是怎么说服李爱萍的?”
“我……我给爱萍写了一封万字长信,求她原谅,希望她能看在孩子的份上,不再怪我。只要她肯原谅我,就算老死在那深山老林里,我也就此生无憾了。”
周奕一听,心中暗骂,老家伙是真的肯下血本啊,万字长信,这得在信里翻多少样,煽多少情啊。
要不说文人骚客呢,文采好的果然够骚。
“既然这么一往情深,都此生无憾了,那樊春雨又是怎么回事?”周奕冷冷地问道。
“那……是个意外……”陈耕耘心虚地说。
“意外?说清楚点。”
“樊春雨比我晚几个月来到的林场,那个时候我已经渡过了最艰难的适应期,加上学历在知青里高一些,所以当时他们这批新人来的时候,领导就让我给他们介绍情况,安排起居。樊春雨就在这批人之中,她个子小小的,皮肤很白,扎着两条麻辫,怯生生地躲在人群里,眼里充满了不安和无助。”
“她的样子一下子就让我想起几个月前刚来时的自己,我就心生怜悯了,后面对她格外照顾了一些。”
周奕问道:“你确定是心生怜悯,而不是心里起了肮脏的想法?”
陈耕耘连忙摆手否认道:“没有没有,我发誓真的没有,我那时候一心想的就是爱萍,我真的没往那方面想啊。而且后来我和樊春雨之间的接触也都是再正常不过了,我们只是同志,从来没有过别的想法。”
“这么纯洁,那后面又是因为什么勾搭上的?”
陈耕耘似乎对勾搭这个词不太满意,但也没敢辩驳。
“是因为那个除夕,我去兵团营地打那通电话。打完电话之后,我就立刻往回赶,因为只能步行,而且山里很冷,还下雪,积雪很厚。我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很久很久才回到了林场,但那个时候大伙儿都已经吃完年夜饭休息了。”
“我是又累又饿又冷,就想去厨房找吃的,结果就找到了两个硬邦邦的窝窝头,我就躲在厨房里一边吃一边哭……”
周奕制止道:“行了,别卖惨了,说点有用的。”
“哎好的好的。我当时正在啃窝窝头,突然厨房的门就被人打开了,把我吓了一跳。然后我就看见樊春雨走了进来,她说从他们住的那屋的窗户里看到我回来了。”
“我背着她擦了擦眼泪,问她年夜饭吃得好不好。她冲我笑了笑,说让我等一等,然后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端出了一碗肉来。我很惊讶,问她这哪儿来的肉。她说是她做饭的时候偷偷藏的。然后她就开始给灶台生火,把那碗肉上锅蒸。那是一碗狍子肉,蒸的时候肉香从锅里飘出来,那是我这一辈子闻过最好闻的味道。”
陈耕耘说,他们俩就面对面地蹲在灶口取暖,等着肉蒸热,外面天寒地冻,屋里只有灶台里的火苗跳动。
闪烁的火光映在樊春雨年轻的脸庞上,红扑扑的。
一股莫名的冲动在他灵魂深处骤然升起,在火光之中,两张脸越靠越近,最后吻在了一起。
就是那个辞旧迎新的夜晚,陈耕耘和樊春雨跨过了道德的底线。
事后,陈耕耘才知道,樊春雨其实早就对他芳心暗许了,最初有好感是因为陈耕耘对他的照顾,后来是因为听到陈耕耘给大伙儿读他写的诗歌,爱慕他的才华。
但在那样的年代和环境下,她只能压抑自己的情感。
何况除此之外,樊春雨还存在一个比别的知青特殊的地方,就是她的出身有问题。
当陈耕耘说到这个警方未曾了解的信息时,周奕瞬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观众席上有三个人,也察觉到了,他们把目光从陈耕耘移向了周奕,看他接下来会问什么。
周奕开口道:“陈耕耘,你是不是用谎言,给了樊春雨一个虚假的希望?”
“我……”
陈耕耘对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警察感到了畏惧。
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能看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