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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 新吏(二)

    第451章 新吏(二)
    合湾屯位于武鸣河(今米尔克里克河)一处几湾,蜿蜒流淌数里便汇入琼江,形成几道连续的河湾,遂将该拓殖点起名合湾。
    下午六时许,在屯寨东头的一片荒地上,四十余移民仍在挥着锄头和铁镐,将一根根深埋于地下的树根挖出,农具落下的“咚咚”声里,混着此起彼伏的号子声。
    对于一些特别巨大的树根,则用一尺高土垱围起来,往里面灌满水。
    当土垱里的水蒸发了或者水位低了就再加水,使其泡上几个月,用杂草盖上,直到把树根泡死。
    有时,还会往里面加些粪尿加快树根分解,最后只剩树根的主干,没了那些须须毛毛,树根就会变得好拔得多。
    张大河走到近前,扯着嗓子喊:“都停一停,刘文书来核工时了!”
    移民们纷纷直起身,有人捶着腰,有人用汗巾擦着脸,还有人趁机坐在了树根上,抄起水壶大口大口地灌着。
    每个人的手掌都沾着黑泥,指缝里嵌着草屑,神情皆显疲惫。
    刘文成打开登记表,刚要开口问“姓名籍贯年龄”,张大河已经递过来一个竹筒,里面插着几十根刻了记号的木牌:“按牌子数,出工的领了牌,临近收工交回。你数数今天收了多少牌,再对对名册上的户数。若是有差额,便予以核对查证。”
    刘文成捏着木牌,冰凉的牌面硌得指尖发麻。
    他学着张大河的样子挨个儿核对,可移民们操着各种方言,甚至还有朝鲜和倭人混杂其中,他记了半天,账本上的数字还是对不上名册。
    “这……这怎么回事?”他急得额头冒汗,木牌在手里晃得哗哗响。
    张大河凑过来看了一眼,指着其中一行:“李老栓家你记成两人了,实际他婆娘今儿去帮着打草料喂牲口了,不算垦荒工时。”
    他拿起炭笔在册子上划了道斜线,笑着说道:“咱这工时分细作、粗作、杂役,不一样的活计记法不同。你得问清楚干啥活,下来再核对一下本人,不是光数人头。”
    “哦,哦……”刘文成面色微赧地点了点头。
    在记录册上,他写的数字有些歪歪扭扭,因分不清“细作”和“粗作”工时反复涂改,页边满是墨团。
    核对了工时,却又听到河边传来争吵声。
    几个汉子互相揪着对方的衣襟,唾沫星子溅在彼此的脸上。
    “明明是该轮到我们使用耕牛,你凭啥抢先要用?”一个瘦小的汉子吼道。
    高个汉子梗着脖子,不停推搡着对方,一脸的不服:“我们这边的垦荒工期最急,合该我们先用!”
    刘文成下意识想上前劝诫一番“和为贵”,却见张大河几步冲过去,将腰下的腰刀摘了下来,带着刀鞘劈头盖脸地抽了过去。
    “吵啥!吵啥!……”他将人驱散开来,瞪着眼睛:“拓殖区禁止私斗,违者重惩!你们一个个都想关黑屋子吗?……是不是都吃饱了没事干!”
    “牛马牲畜,还有大型农具的使用,一律按照提前申请报备的时间使用,不得抢先他人排队时间。一个个的干活没规划,也不知道提前报备,活该耽误工时!”
    “你,你,还有你,将耕牛还给人家。下来自个去物资处申请报备,规定你们什么时间用,就什么时间用。若是再敢持强插队,老子不仅要打你们板子了,还扣你们几顿饭食!”
    刘文成看着张大河三言两语就平息了纠纷,不由愣在了原地。
    他口中所说的那些“礼之用,和为贵“的道理,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远不如此番粗暴简单。
    那高个汉子甩着胳膊悻悻离去,经过他身边时,深深地瞥了他一眼。
    也许是自己敏感,也许是对方那阴郁的表情,感觉那眼神似乎蕴含着对他的不屑和轻视。
    这让他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心中一阵悸动。
    刘文成低头看着记录册上歪歪斜斜的数字,忽然觉得那工整的《屯殖十二策》墨迹,远不如这沾着泥点的炭笔字实在。
    百无一用是书生呀!
    接下来的日子,刘文成被扔进了实打实的拓殖事务里。
    天不亮就得跟着周作民去巡查水渠,踩着露水丈量田垄,深一脚浅一脚去核对工时,发放饭票。
    周作民手里总拿着根木制测绳,每走十步就弯腰在地上插根木签,嘴里念叨着“坡度太陡,水流会冲垮渠岸”,然后让他记下“需加固渠堤若干米,关键部位用石料或水泥填充”。
    他起初用不惯测绳,丈量时要么拉不直,要么数错计数,周作民在吼他几句后,不得不亲自指导他重新测量,直到数据准确为止。
    晌午,在田野中吃饭,他捧着粗瓷碗,看着碗里的玉米馒头和玉米糊糊,忽然想起大明县衙里精致的茶点,还有一众文人举办的风雅诗会。
    一些年纪尚幼的孩子无不大口吞咽着食物,妇人会低声告诉他:“快吃,吃完了有力气帮着拾柴火,不然夜里要冻着。”
    他注意到,妇人手上缠着布条,指尖露出的地方结着厚厚的茧子。
    “刘文书,下午跟我去盘库。”管物资的老郑吃完饭,抹了把嘴,递给他一副粗布手套,“仓库里的铁钉、木料和农具都得核清楚。前些日子,盘库少了三五斤铁钉,周屯长发了火。唉,我这脑子不怎么够用呀!”
    仓库就在屯署公房后面,是整个堡寨少有的几栋砖石建筑之一,里面堆着各式物资:码得整整齐齐的粮种、捆成束铁锹、锄头农具、还有一桶桶鲸油、一罐罐盐巴和其他调料。
    老郑拿着账本,每点一样,就让刘文成记一样:“新进铁钉四箱,一百零七公斤,今日少了二十六公斤,得下来核对一下用在哪了……”
    “铁锹三十五把、锄头四十二把、铁镐二十六把,镰刀倒是还有很多,嗯,有七十五把……”
    “鲸油还剩三罐,得省着点用了……”
    刘文成蹲在地上清点农具,冰冷的铁屑沾在手套上,扎得手心发痒。
    他数到第三遍才数清数目,抬头时看见老郑正用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着,账本上的数字密密麻麻,旁边还画着一个个特殊的编号,标注着每种物资的位置和库存数。
    “这些都得记清楚?”他忍不住问道。
    “当然!”老郑敲了敲账本,“少一根铁钉,盖屋时就可能少装一块木板。多报一斤菜油,说不定就耽搁食堂几天做饭。所有物资都得对上账,要不然短了什么,自己又说不清楚,可就要被问罪贪渎,会被发配北方苦役的。”
    刘文成默默低下头,继续清点库房物资。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大明时,总听到那些府县六房胥吏聊如何绞尽脑汁地欺上瞒下,掏空地方官库,每当灾荒赈济时,都会面对空空如也的府库。
    那些典库大使在出入记账时极尽潦草敷衍,从没认真管理过自己所负责的库房。
    可在这里,每一根铁钉、每一斤菜油、每一把农具都连着屯民的生计。
    在尚处于蛮荒状态的琼江河谷拓殖,不仅仅是垦荒,更是与天争命。
    春涝、夏旱、秋冷,稍有懈怠就可能颗粒无收。
    还有源源不断涌入的移民,嗷嗷待哺的工业,以及上官下达的诸多目标和任务,让所有拓殖屯民无不处于劳碌之中。
    这种生存压力,成了击碎刘文成“士农工商”等级观念的重锤。
    站在热火朝天的垦殖田地里,心中所念“读书人弯腰刨土,有辱斯文”想法在渐渐褪去。
    因为,他发现不仅屯长周作民读过十余年的书本,乃是新华“国子监”--新洲管理培训学院结业的“读书人”,就连被他当做粗鄙之辈的民兵队长张大河竟也粗通文墨,看得懂文书,写得了报告。
    而他们却终日穿行于田地泥沼之中,诸多“细作”、“粗作”活计也做得得心应手,极为熟稔,但却未曾表露任何读书人的高傲。
    “在这里,能让地里的庄稼活了,让更多的移民吃饱肚子,才是真本事!”周作民曾如是说道。
    某个晚上,刘文成在工作笔记里划掉了“士者劳心,农者劳力”,改成了“仓廪实而知礼节,先有仓廪,后有礼节”。
    在物资贫瘠、生产不丰的拓殖区,蛮荒的土地上养不起“礼义”,活下去的务实计算,才是最实在的“德政”。
    在合湾屯,那些看似琐碎的数字,其实是一个个移民的生计和希望。
    他曾经鄙夷的“胥吏杂役之事“,才是新华治理的根基。
    在新华做官,似乎跟大明的情形迥然相异。
    “垦荒之道,非在文章,而在手足;治屯之要,非在教化,而在衣食。”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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