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如插标卖首耳!
第229章 如插标卖首耳!大汉朗声大笑,猛地一拍大腿,举起青铜酒盏道:“君真乃爽快人,某敬君一樽!”
凌操唇角噙着三分笑意,从容执起酒盏,与他饮了一樽。
大汉名叫朱勇,三年前曾是纵横余杭的贼寇魁首。其麾下贼众最盛时,啸聚三四千人,在余杭盘踞了两年有余,才被许昭剿灭。
朱勇兵败溃逃,身披数创,一路踉跄奔往富春与桐庐之间的括苍山。行至半途,伤势发作,竟昏死在凌家庄外的野径上。幸得凌操外出巡庄时发现,命人抬回庄中医治,延医用药,悉心调养半月,方救回他一条性命。自此以后,两人之间便时有往来。
两日前深夜,朱勇悄然造访凌操,直言自己效命的会稽贼帅周勃已归顺王朗麾下。今奉周勃与王朗之命,趁严毅外出之际,特来取其首级。
周勃与王朗知操骁勇,更兼胆略过人,威震余杭。二人密议之时,皆言:‘欲除严毅,非凌操不可成事’。乃将其视为刺杀严毅的关键枢机,费尽心思地邀其入伙,参与此事。
为保刺杀严毅之事万无一失,周勃已尽起麾下精锐,更联合盘踞括苍山的另一贼帅典超,各率五千贼军朝余杭进发。周勃部沿富春江顺流而下,典超部则取道天目山隘口。
周勃与典超非区区冬寇可比,二人皆是割据一方的巨寇,实力犹在钱铜、邹他之上。昔日严毅攻伐钱塘时,周典二人便欲出兵分一杯羹,只因王朗这个手握重兵的庞然大物介入此事,方才悻悻作罢。
凌操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不想当日一念恻隐救下朱勇,竟是引狼入室,为自己招来一场大祸。有意拒绝,却已身陷泥沼,难以脱身。
根据朱勇含蓄透露的信息,此事背后不止是王朗在掌控,更有许贡参与其中。这两人皆是手握重兵的大郡牧守,为取严毅性命,不惜耗费重金拉拢周勃、典超。若是他出言拒绝,只怕活不过三日。
刀架脖子上,凌操也只能无奈答应,略微思索后,问道:“若是严毅不在黍谷亭屯驻,又当如何?”
朱勇满脸笃定之色,似是对这件事信心十足:“凌君放心,按照严毅目前的行军速度,要到明日下午申时方能抵达黍谷亭。亭部以西二十里内,皆无水源,严毅必在黍谷修整。届时我再调集余杭两支义兵前去骚扰,天色将晚,严毅必不会再行军。”
凌操心中一凛,想不到王朗为了杀死严毅,竟连余杭的贼寇也收买了。他目光闪烁,脑海中飞速推演着刺杀细节,沉吟良久,忍不住蹙眉问道:“待我行刺之后,四面皆敌,如何保我全身而退?”
“凌君当日活命之恩,勇没齿难忘,岂敢让恩人陷于险境?”朱勇唯恐他生出退缩之意,神色一肃,郑重抱拳道:“请君放心,我部精锐冲阵之后,便会立刻接应凌君离开。纵使刀山火海,也定护凌君周全!”
“除此之外,周帅麾下第一猛士韩虎,有万夫不当之勇,曾单枪匹马攻破一处山寨。我已将其带来,随君左右,助君一臂之力。”
朱勇坐直身躯,朝一旁的农夫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起身离席,向屋外走去,不久之后,便带着一个身长九尺的壮汉走了回来。
“韩虎拜见凌君!”
声若洪钟的嗓音在屋内炸响,壮汉单膝跪地,朝凌操抱拳行礼。魁梧的身形,连投射在案几上的烛光都遮去大半,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凌操一脸审视地看着韩虎,眼中寒芒骤现,原本虚扶的右手突然化掌为爪,朝韩虎喉咙抓去。与此同时,左腿暴起,狠狠踹向对方跪地的膝盖。
“你!”
韩虎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凭着身体本能猛然后仰,指尖擦着喉结划过,在喉间留下几道血痕。壮硕身躯就势翻滚,起身的瞬间,腰间双斧已执在手里。
朱勇被这一变故惊得双目圆睁,嘴巴大张,刚拿在手中的酒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酒水湿了衣袍也浑然不觉。
凌操赞许地朝身体紧绷的韩虎微微点头,朗声大笑道:“诸位勿惊,操只是试试韩兄弟的身手。”
韩虎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不满地哼了一声。
朱勇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将地上的酒盏捡起,掸了掸衣袖上的酒渍,笑道:“未知合君心意否?”
凌操颔首道:“临危不乱,真虎士也!”
韩虎目间怒色隐去,虬髯间咧开一抹桀骜的笑容,抬手抹去颈间被指尖刮出的血痕,粗声笑道:“凌君好身手!能逼得某家这般狼狈的,放眼江东也不出五指之数。”
凌操微微一怔,心中冷哼一声:‘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他刚才出手突袭,目的只是试探韩虎的身手和反应,并未使出全力。此刻听他大放厥词,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眼底掠过一丝讥诮。
啪啪!
屋内响起清脆的击掌声,朱勇抚掌大笑,执起酒盏,双手奉与韩虎:“严毅那厮不通武艺,不过是个绣枕头。今有两位联手,取其首级如探囊取物!来,某敬二位一樽!”
韩虎接过酒盏,随手放在案上,昂首道:“待明日取了严毅狗头,再饮不迟!”
凌操缓缓将酒盏举至唇边,浅酌慢饮之际,暗暗思忖:‘严毅自起兵以来,从未亲临战阵,料其武艺,不过稀疏平常,此话倒是说得不错。’
三人相对而笑,都对明日刺杀严毅之事,生出几分信心。
若能一举诛杀严毅,别的不说,光是偌大名声,便足以名留史册,受用终生了。
朱勇担心误了明日大事,不敢多饮。强忍酒意,劝饮三巡后,便带着韩虎与那农夫装扮的人离席归屋,各自调息养神,只待明日一击必杀。
次日晌午,阴风呼啸,卷起漫天枯叶沙尘,将本就黯淡的日头遮蔽得愈发昏沉。
凌操准备妥当,换上一件玄色窄袖裘袍,将特制的兵刃藏在腰带夹层之中。翻身上马,与韩虎并辔而行,身后跟着十二名精挑细选的庄客,人人劲装,暗藏利刃,直往黍谷亭驰去。
十四骑风尘仆仆地赶至黍谷地界,立在一座低矮山丘上。
凌操极目远眺,只见密密麻麻的营帐铺满亭部,如众星拱月般将亭舍护在中央。每条官道要冲处,皆有顶盔贯甲的士卒往来巡弋。更远处,数队轻骑兵正沿着土路来回奔驰,扬起阵阵烟尘。
“果如朱君所料,严毅在此停驻!”韩虎身体前倾,虎目直视前方,跃跃欲试道:“凌君,接下来的事情,就看你我了。”
凌操微微颔首,双腿猛夹马腹,冲下山丘
“禀少君,余杭凌操携门下宾客来投,正在营门等候!”
一名执戟亲卫立于帅帐外,躬身禀报。
“引他去东客帐奉茶,就说我在议事,稍候便至。”
严毅站在一张铺在地上的皮质舆图前,手执剑鞘,指向舆图某处。左右两侧,姒青与殷离凝神注视,时而低声进言。
“少君,龙骧营往北探查的五名侦骑,已逾一个时辰未按约定燃烟报讯,今日这两股贼军也来得蹊跷。以属下之见,我军不宜再进,当查明缘由,待钱塘的两千军抵达后,再去余杭不迟。”姒青语气谨慎地道。
殷离双眉微锁,神情显出几分凝重:“属下听闻凌操精擅手搏,此番来得突然,不可不防。少君稍候,容属下先行布置。”
若是换做三个月前,严毅见凌操来投,必定喜出望外,学曹操来一个倒履相迎。但是现在,他麾下猛将如云,区区一个凌操,已经不甚在意。当即颔首,等了一刻钟,方才带着姒青走出帅帐,向东而行。
东客帐外,原本看不到几个人影。此刻却是三步一人,五步一哨,殷离麾下死士如鬼魅般隐现各处,将整座营帐围得铁桶也似。
严毅步入营帐,周围光线微微一暗,两道立在帐中的身影映入眼帘。左侧那人肩宽背厚,一身腱子肉将裘袍撑得紧绷,右侧的人更是魁伟异常,头顶几乎触及帐顶横梁。
听到脚步声,两道身影一起回头,锐利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躬身揖礼:“余杭凌操..余杭韩虎,拜见少君。”
帐内十多名死士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
韩虎身材高大,即便垂首躬身,也能将严毅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为了不被看出端倪,他眼睑低垂,只用余光去观察严毅的每一个动作,身体也尽量放松。
按照约定,朱勇会率领潜伏在黍谷亭北山林的一千精锐骑兵,对营寨发起冲锋,制造混乱。届时,便是他与凌操动手的最佳时机。
五步之内,于他不过弹指一瞬,只要严毅身旁的护卫离开两三个,凭他这双杀人无数的巨掌,可在瞬间捏断严毅脖颈。
在韩虎急迫而紧张的等待中,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如期而至,犹如悦耳的杀伐之音,敲击在他心头,令他血脉偾张。
“禀少君,千余贼骑自北奔袭而来,俱是轻甲快马。”
“贼军冲破外栅!”
“北营守军已将贼拦在辕门。”
“陈司马率领龙骧营两曲骑兵绕至敌侧。”
一名名传信兵在营寨北门与客帐之间往来穿梭,将最新的战况禀报严毅。
韩虎竖起耳朵,聆听一声声军报,胸中怒火翻腾,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朱勇那厮在搞什么!说好的千骑踏营,制造骚乱,里应外合,取贼狗头。结果连特么营门都没冲进来!
现在怎么办?是否要动手?
韩虎瞥了一眼镇定如常的严毅,发现对方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直刺而来,仿佛能穿透皮肉,将他心底那点龌龊算计看得一清二楚。
他心里一慌,掌心沁出一层冷汗,脑瓜子嗡嗡直响。
眼下杀死严毅,已不现实。且不说严毅身旁丝毫未乱的护卫,就算自己得手,也无法逃出营寨。难道真的要去学那专诸,一命换一命?
韩虎心乱如麻,下意识看向凌操。
凌操右手摸向腰带,指尖在暗纹皮革上轻轻摩挲,声音平静地道:“少君,在下此番来得仓促,没带什么贵重礼物。唯有一份薄礼奉上,还望少君笑纳。”
“怀远能来,便是最大的礼物。”严毅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
凌操双手暴起,骤然发难!
只见他动若脱兔,欺身而上,左手成爪,精准扣住目标的右手脉门,拇指狠压合谷穴,竟将那双能生裂虎豹的巨掌硬生生掰开!
“撒手!”
凌操一声清喝,右腿如铁鞭横扫,靴尖正挑在目标膝窝委中穴上,使其魁梧身躯失衡前倾。凌操趁机旋身贴背,右臂如蟒缠颈,瞬间完成一个标准的‘犀牛望月’擒拿式。
“凌怀远,你干什么!你特么疯啦!”
韩虎彻底懵了,万万没想到凌操的目标居然是他。
他怒喝挣扎,青筋暴起的脖颈却被凌操左肘死死抵住大椎穴。那看似文弱的臂膀竟有千钧之力,压得他铁塔般的身躯不得不单膝跪地。
“少君,此人便是在下奉上的礼物。”
凌操眸光一冷,眼底闪过一丝轻蔑,睨着韩虎那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心中暗骂一声蠢货。
余杭地处临水、永安、钱塘、富春四城合围之中,三面皆为严毅所据。这般情势下,他即便要投,也是去投如日中天的严毅,又岂会看得上不知兵略的王朗?
如今他被王朗、周勃、典超盯上,也唯有投靠严毅,才能消除三人的威胁,保住身家性命。
“凌怀远,你这个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韩虎满脸涨得通红,一股混合了愤怒、恐惧、憋屈的复杂情绪在胸中翻腾,嘶声大骂。
“区区蛮力,也敢蔑视我江东豪杰!”
凌操按在韩虎脑后玉枕穴的手指猛然发力,再松开时,韩虎已经双眼发白,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在下为了应付贼子,唐突之处,望少君海涵。”
凌操解下腰带,从夹层中取出薄薄的兵刃,扔在地上。
“素闻怀远侠义胆气,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
严毅看也未看地上犹自震颤的利刃,脸上露出一抹消除警戒的笑容,朝凌操走去。
“少君。”身旁的殷离轻咳一声。凌操手中虽无兵刃,可一身手搏之术,当真是神乎其技,有没有兵刃对其来说,已无关紧要了。这样的人若是行刺,即便空手,也足以造成致命的威胁。
严毅想起陈寿对凌操的那句评价:‘重义轻生,轻侠有胆气’,再想起历史上凌操每战临前,最终死在冲锋路上的经历,甚至想到其子凌统忠诚正直的性格,心中再无疑虑。
他朝出声提醒的殷离投去一个心安的眼神,走到凌操面前,把住他的胳膊,满足长叹道:“我得怀远,如虎添翼矣!”
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除了贺齐、董袭、张纮、张昭、鲁肃等人外,历史上东吴的核心文臣武将,貌似快被他招揽齐了.
凌操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动容,严毅在如此情形下,居然敢近他身,仅凭这份胆气和信任,就值得他效命。
他郑重地单膝跪地,朗声道:“属下凌操,拜见少君!”
严毅朗声一笑,将他扶起,温声道:“怀远此来,当不止这一件礼物罢?”
凌操微微颔首,目光扫向左右。
“尔等退下。”
严毅一声令下,帐中死士拖着昏死过去的韩虎,顷刻间退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下姒青、殷离二人。
凌操心知姒青、殷离必是严毅心腹,当下不再迟疑,凝声道:“据属下所知,此番刺杀少君的幕后主使,乃是王朗与许贡。”
严毅对此并未感到意外,轻笑道:“此冢中枯骨耳,不足为虑。”
凌操一时为他豪气所折,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恭敬,接着道:“周勃与典超的九千贼军,正由富春江和天目山而来,再加上余杭的贼寇,上万贼军旦夕即至。此地不宜久留,少君应速回钱塘。”
严毅闻言淡淡一笑,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剑鞘纹路:“区区贼寇,我视其如插标卖首耳。怀远不妨将家眷亲族接来营寨暂住,以防不测。”
凌操心下有些犹豫,如今营寨仅有三千军,如何能抵抗四倍之敌?
正在迟疑间,忽听马蹄声响,一名身穿鱼鳞甲的骑将策马来到帐前,将一个鲜血淋漓的头颅扔在地上,下马抱拳道:“禀少君,末将已斩贼将朱勇之头,献于帐下!”
严毅目光扫过那颗血迹斑驳、尘沙满面的头颅,托起陈显双臂:“有劳元亮了,我军伤亡如何?”
陈显如今对他已是死心塌地,闻言恭声道:“死了三十一个兄弟,伤者约有六七十。”
严毅此番出行所率的三千军,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对付区区贼军,自然不在话下。
凌操却是听得愣住,心中骇然,千余贼骑突袭,居然才造成这点伤亡,就被轻松剿灭了?
耳边传来严毅关切的声音:“怀远,方才我的提议,汝意下如何?”
凌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再有任何迟疑,当即唤来随行庄客,命其将家眷亲族接来营寨。
严毅担心路上有失,又调拨了五百步卒,沿途护送。
凌操家业殷实,豢养了数百庄客,加上宗族子弟,足足有上千人。这也是他虽有一腔热血,却一直安居余杭,迟迟没有出仕的原因。
许昭他看不上,投靠其他势力,又担心族人招来许昭报复。
如今机缘巧合之下,倒是无形中推了他一把,也使得严毅帐下,又多了一员猛将。
(今天历史性突破,码了5245个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