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更大范围的心理战
扶桑本土,仙台附近汝川町。农妇樱花正在海边缝补破旧的渔网,旁边的小码头上停着好几艘陈旧的渔船。
坐在一起补网的吉子正在唠叨:“你听说了吗?很快就要让我们女人上船啦,征兵所的斋藤长官说,很快就要开始把我家的公公给征召到前线去啦,说是去赛里斯当治安维持军。”
樱花:“是吗?那换下来的人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怎么可能啊。”吉子大笑起来,“樱花你不是读过高中吗?你应该很聪明才对啊。换下来的人要去海上和联众国打仗啦。”
“那从海上换下来的人呢?”樱花问。
“什么从海上换下来的人?”
樱花:“就是海岛上的人啊,总得有人被换下来吧?换下来的人总得回家吧?真好啊,我希望我家的正男也能被换下来,他都上岛快两年了,可是除了给家里寄军票,连封信都不写。”
“有军票就不错了,能兑换不少东西,我们家还时不时要去黑市以物易物……”
这时候,吉子突然听见大路方向有唱歌的声音,赶忙闭上嘴。
两人沉默的补了一会儿渔网,就看见唱歌的人了,附近中学的学生排成队列在行军一边走一边唱着《元寇》。
带队的军训官看了一眼海滩上补渔网的农妇们,带着学生们离开了。
吉子又打开话匣子:“听说了吗,这些学生也要补充到大海上去,说是皇国进展顺利,占领了大量的岛屿需要人守卫。”
樱花:“那什么时候把已经上岛的人换回来呢?我家正男快要到退伍时间了……”
“你不知道吗?所有退伍都延迟啦,国家进入总体战阶段啦,之前德川陛下的演说你没有听吗?”
“啊,我家收音机坏了,就没有听。我拿去町公所说能不能修一下,没有收音机我连德川陛下的演说都听不到了,但是公所说,陆军和海军最新的飞机都要无线电,一个关键的原件现在是限定品,建议我买一个更旧款式的收音机。”
樱花说。
“那你买了吗?”
樱花摇头:“我去地主家的店看过了,那叫矿石收音机的东西,看着很简陋,但是也要一摞军票才能买到。
“当然,要是有扶桑元或者金银就会比较便宜,可是我现在哪里有扶桑元,还有金银,我家又不富裕,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吉子:“那你来我家听吧,要是给宪兵知道你没有听德川陛下的讲话,他们会把你抓起来送到妓院去的。”
“会吗?不是说他们只要没有结婚的小姑娘吗?我可是嫁给了大扶桑陆军军人啊。”
吉子神经兮兮的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对樱花说:“隔壁村,有个老公在瓜利达岛上服役的女人,因为闹到宪兵那里,说什么他老公不可能写这么文绉绉的信,结果就失踪啦。”
“失踪?”
“是啊,神隐啦,说是回家的路上神隐了,村里的祭祀和地主都说是山神抓去做新娘了。我看啊,就是被宪兵抓去做妓女了。”
就在这时候,邻居家的小孩跑到樱花不远的地方,大声喊:“樱花姐!快去地主家,收音机频道里在播放你家正男叔的家书!”
樱花蹭的一下站起来:“在哪里?”
“地主家的偏房,我妈妈在给地主缝一件狐皮长袍,正好听到啦!”
地主家的偏房,其实是地主开的几个工厂的统称,工厂里面不全是住在宿舍的工人,还有一些来地主家做短工的人也会在这里做活,所以一般都允许村民自由进出。
樱花立刻撒腿跑起来,跑了几步一个趔趄,脚上的鞋掉了,但她直接把另一只鞋也甩掉,就这么光着脚在沙滩上奔跑起来。
邻居家的小孩很懂事的捡起樱花的鞋跟在后面:“樱花姐!鞋!你鞋子啊!”
吉子犹豫了一下,也站起来跟上。
他家公公正要出海,看到这个情景喊:“吉子,你去干嘛啊?”
“我去看着樱花!万一她晕倒了,还得我把她背回来!”
————
樱花光着脚冲进了地主家偏房,几个工人看到她马上让路:“快去吧,要念完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念的!腔调有点像是巫女小姐呢!”
“你们家正男应该是立了大功啦!巫女小姐来念家书!”
“说不定啊,以后有失去神力的巫女小姐,要嫁到你们家来做二房啦!”
樱花听到最后一句,白了说这话的人一眼:“就你话多,你这酱油妖怪。”
地主家的工人们为了逃避兵役,都喝了大量酱油让体重短时间暴跌,在体检的时候被归类为乙类体质,只编入了本土防卫部队,每周六日要去参加军事训练。
据说如果是熟练工可以通过关系拿到免除兵役的许可,但在这个偏远村庄一个这样的幸运儿都没有。
这种通过狂喝酱油减重从而逃离兵役的人,经常被调侃成酱油成精,酱油妖怪。
樱花一路冲到二楼,进入经理室,一进去就听见收音机里传出一个女声:“樱花,我时常拿下你给我缝的千人针,我知道我们家不可能凑齐千人,这一定是你一个人一针一针缝出来的。”
千人针,实际上就是士兵们携带的腹卷,只是为了表达祝愿,家里人会请一千个女人一人缝一针。
录音机里的女声:“可是对我来说,你给我缝制的东西就是最珍贵的东西,摸着那细密的针脚,我就会想起你的模样。这是我在瓜利达岛最后的慰藉了,它让我能维持最后的人性。
“这里已经变成阿鼻地狱了,昨天联众国海军又炮击了我们躲藏的森林,这说明海军又打了败仗,不知道这次会在沙滩上看到哪艘军舰的残骸被海水冲上来。
“之前榛名号冲滩,我们还一度占领了榛名号的舰桥,建立了炮兵观测所。
“可惜现在我们连炮兵都没有了,弹药也即将告罄,最要命的是饥饿。
“不记得是哪一天,大佐突然拿了一大堆‘肉’过来,我可是学过战地急救的,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哪里来的肉。一开始我不敢吃,但是如果不吃,就是和所有人为敌。
“自从吃了这种神秘的肉,我觉得我越来越不是自己了,只有在握住你给我织的千人针的时候,才能换回最后的人性。”
广播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还是刚刚那个女声说:“以上是岫街正男上等兵尸体上缴获的书信。岫街正男上等兵阵亡于瓜利达岛,他信中提到的大佐,应该是雨天梅郎大佐,大佐已经向联众国投降。
“经过审讯,他承认自己命令士兵食用同伴的尸体,正在祈求联众国能饶恕他的罪行。
“好了,如此沉重的话题让人透不过气来,让我们来一段轻松愉快的音乐吧。”
音乐从收音机里传出,居然是扶桑歌曲,不过在场所有人都没听过这首歌。
歌曲唱的是一名士兵思念在家乡的亲人。
樱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惊呼:“你们干什么?我在本土防卫部队服役,快看这是我的身份证,我是乙类体质认定!乙类体质!”
“滚开!”粗鲁呵斥传来,然后还有酱缸打翻的声音——地主的工厂一大产品就是酱油,还有味噌,都需要酱缸进行发酵。
下一刻,连二楼都能闻到酱油和味噌混合的气味。
能在地主的偏房如此蛮横的,只能是宪兵。
樱花明明哭得梨花带雨,但还是站起来,摆出毕恭毕敬的样子。
经理室的大门窟嚓一下被踹开,披着宪兵标志性披风的大佐走进房间。
经理抢在他进门前一刻关闭了收音机,所以现在经理室一片安静。
“有人举报说,你们在这里收听敌台!有这样的事情吗?”
“没有。”经理说。
宪兵大佐上前一步,给了经理三个嘴巴子,抽得他牙齿都飞了,血从嘴里溜出来,但经理还是迅速站直了身体,对大佐鞠躬:“摩西苏丽马赛(非常抱歉)!我们以为那是皇国的广播!”
“你说说,他播了什么?居然能让你们相信那是皇国的广播?”
经理:“敌人非常狡猾,居然假扮巫女,用巫女一般的口吻念了岫街正男桑的家书!”
“家书?”
“伪造的家书!”
宪兵点点头,转身走向脸上还全是泪痕的樱花:“不要被敌人呢欺骗了!你的丈夫还在瓜利达岛服役,联众国已经被从瓜利达岛上赶走了!”
樱花连连点头:“谢谢,谢谢。可是,既然敌人都这样造谣了,是不是应该让正男回来探亲一下?”
宪兵大佐点头:“那是自然,我相信皇国一定会安排探亲的。帝国正在高歌猛进,联众国节节败退,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所以他们才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就在这时候,地主工厂的技术员问:“可是,刚刚我们接收到的广播如此的清晰,杂音如此少,应该只是经过一次反射。广播台和本土的距离应该在两千公里以内。”
宪兵大佐指着技术员:“把他抓起来!”
技术员:“诶?我什么也没干啊,只是根据常识作出推论而已啊!”
“你明明是在蓄意散布谣言!要带回去好好审查一下!”
几个凶神恶煞的宪兵冲上来,一左一右的把技术员架起来,拖走了。
没有任何人敢阻拦。
因为在扶桑本土,敢阻拦宪兵的,只有帝国的叛徒们。
宪兵大佐回到樱花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被那个叛徒动摇!我相信很快你丈夫就会从岛上回来探亲的。”
就在这时候墙上的挂钟响了。
宪兵:“向德川陛下请安的时候到了,跟我一起面向江户的方向!”
说着他拿出罗盘,看准了方向,面对着那边站定,表情肃穆的开始高唱《天照大神保佑吾皇》,这是扶桑帝国的第二国歌(此为架空设定)。
樱花也跟着高唱起来,不过她瞥了眼收音机,默默的把两个旋钮上的刻度都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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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主家出来,樱花在地主的商店面前犹豫。
这时候刚刚喊她去偏房的邻居家小孩蹦出来:“给你,樱花姐,鞋子。”
樱花这才发现自己光着脚。
“谢谢你。”她感激的接过鞋子,穿在脚上,再次看向商店的橱窗——这时候他看见商店的掌柜到了橱窗前,把展示的矿石收音机给收走了。
“咦?这个收音机不卖了吗?”樱花赶忙问。
掌柜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樱花盯着橱窗内突兀的空位。
这时候突然下雨了,樱花站在大雨里,依然盯着橱窗看。
七月中旬依然是关东的梅雨季节,这样的大雨相当正常。
邻居家小孩:“樱花姐,你走吧,反正你也买不起。”
“嗯。”樱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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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剩下的时间,樱花都像是丢了魂一样。没有钱买油灯,更没有钱装电灯的穷人家,都睡得非常早,樱花家也是如此。
不到八点,她就展开铺盖卷躺在榻榻米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就在这时候,有石头打破了她家窗户纸。
樱花好奇的爬起来,打开窗户向外看,就发现窗台上用油纸包着什么东西。
她拿起来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台崭新的收音机,还有个手摇发电机。
这可是昂贵得难以想象的东西,樱花赶忙把身体探出窗外,却没看到任何人。
有人——把这个送到窗台上。
她忽然想起被带走的技术员,理智告诉她,应该把收音机交给宪兵,报告这个情况,让宪兵来搜查村里的叛国贼。
她的心在突突直跳,下一刻就要从喉咙蹦出来。
但最终她关上了窗户,转身飞奔回被窝,在被窝里打开了收音机,调到她记住的刻度,轻轻的摇起发电机。
那个女声再次出现,就如同技术员说的那样,广播非常清晰,不像是从遥远的联众国本土传来。
女声在念新的书信,结尾的时候,和下午一样,念出了信的来历:“这是阵亡在塔拉瓦岛的森下海军下士的书信,联众国军是在步兵联队审查站找到这封信的,看起来这封信因为提到了对瓜利达岛胜利的怀疑,被压下了。
“但扶桑越是疯狂的打压质疑,越能让大家明白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