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內忧外患?
第121章 內忧外患?御榻上,吕太后感嘆起代王刘恆『多子多福”,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便已经有了儿女十几人。
而在西席,自顾自於首席落座的天子刘恭,却是不著痕跡的挑起了眉角。
王叔刘恆提到的嫡子们,也就是代王后吕氏所生的刘顺、刘贺、刘庆兄弟三人,刘恭並没有太过关注。
因为按照原本的歷史时间线,这兄弟三人,以及未来几年中出生的另一人一一代王刘恆与王后吕氏的四个嫡子,都会蹊蹺而死。
“一同『骤然病死』的,还是那位吕氏王后——”
如是想著,刘恭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对座,真含笑介绍家庭状况的王叔刘恆,
而刘恆所提到的子嗣当中,最让刘恭引起注意的,无疑是竇良人所生的庶长子:刘启,以及幼子:刘武。
“孝景帝和梁孝王啊~”
“棋盘侠和恋爱脑—
想到这里,刘恭也不由得感到些许遗憾一一代王刘恆、淮南王刘长此番入朝,自然也都带了家眷,以及各自的臂膀重臣。
但並不是一大家子都带齐了。
代王刘恆带上了王后吕氏,以及嫡长子刘顺。
至於竇良人,则是被留在了晋阳代王宫,照顾刘贺、刘庆两位嫡子,以及刘启、刘武两位庶子。
王太后薄氏,年事已高,便得了吕太后特准,此番不朝长安。
再有,便是宋昌、薄昭、张武三位代国重臣。
淮南王刘长则是轻装简行,家眷只王后雍氏一人,臣下也只有淮南国相,兼王太傅:北平侯张苍。
而今日家宴,吕太后却並没有把人都叫上一一仅仅只邀请了太后张嫣、天子刘恭作为主宾,代王刘恆、淮南王刘长两兄弟作为客人。
甚至就连那位素未谋面的儿媳:淮南王后雍氏,吕太后也没急著见。
单从这赴宴人员构成,眾人其实也不难得出判断。
一一今日这场家宴,吕太后只怕是有什么正事,要同代王刘恆、淮南王刘长二人相谈。
念及此,刘恭也不著痕跡的坐直了身,目光径直投向上首御榻,静静等候起了吕太后的『戏肉不出眾人所料一一与刘恆、刘长两个庶子寒暄一阵,都不等宴席正式开始,吕太后便直入正题。
“自太祖高皇帝驾崩,北蛮匈奴,便屡屡欺我汉家少主临朝。”
“朕一介女身,纵然可镇压朝野,却也无力威塞外胡蛮。”
“一一孝惠皇帝在位,此患本就愈重。”
“自孝惠皇帝驾崩,皇帝少弱而立,塞外的匈奴人,也是愈发肆无忌禪了。”
吕太后此言一出,殿內眾人面上神情齐齐一肃。
天子刘恭面色一正。
淮南王刘长更是猛地抬起头,明显是在盘算著,要不要提出引兵北上,决战匈奴的请求。
就连陪坐御榻之上的太后张嫣,也是稍敛去面上笑意,向御阶下的皇帝儿子刘恭,投去略带不安的目光。
而在东席,代王刘恆却是面色陡然一沉,颇有些凝重的缓缓点下头。
“儿臣久居代地,总是听边墙附近的游牧之民说:在草原上,男子满十岁便婚配,不数岁便会诞下子嗣。”
“十六、七而壮,满了二十岁,就已经可以算作『长者”了。”
“二十岁之后,草原上的男子,就会开始衰老、虚弱。”
“到了三十岁左右,就会老迈、虚弱的不成样子,从而被部族驱逐,在草原上自生自灭,免得浪费部族的口粮吃食。”
“想那狄酋冒顿,早在秦王政晚年,便鸣鏑而弒乃父:头曼单于以自立。”
“二世即立后,冒顿又率领匈奴部,於漠北之战大胜东胡。”
“_一曾经的草原霸主东胡,如今仅剩两部残眾,被驱逐到了极东的乌恆、鲜卑二山,与冰天雪地为伍。”
“到高皇帝七年,已近乎一统草原的匈奴部,更是拥有了大军南下,与高皇帝会猎平城一一甚至围困高皇帝於白登山的实力。”
说著,代王刘恆长呼出一口浊气。
而后再道:“便当那冒顿老儿,是在十四、五岁的年纪鸣鏑弒父,自立为匈奴单于,二十岁左右,掀翻了草原霸主:东胡。”
“到汉匈平城一战爆发的高皇帝七年,那冒顿老儿,怎也得有三十岁了。”
而今,距离汉匈平城一战,已经过去了高皇帝后五年、先孝惠皇帝十年一一前后足足十五年的时间。”
“如今的冒顿,必然已是年近半百。”
“即便是在我汉家,年近五十,也已是垂垂老矣的年纪。”
“儿臣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年纪的冒顿,怎还能好端端活在草原上?”
“好端端活著不说,还能大权在握,还有余力发兵南下,侵扰我汉北边墙?”
如是一番话说出口,代王刘恆便皱起了眉头,面容之上,却莫名多出了几分无奈。
如今汉室,在面对北方匈奴人的入侵时,无论是百十来號游骑的小规模侵扰,还是成千上万的骑兵集群大军压境,都是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
没办法。
太祖高皇帝在位时期,汉家所有的精力和资源,全都投入到了异姓诸侯王叛乱的平定之上。
一一甚至都还不够!
逼得高皇帝刘邦,搞出来了三銖钱,向儿子刘盈透支了几年的未来。
而在高皇帝驾崩之后,汉家虽然不再有异姓诸侯祸乱关东的隱患,但也依旧是府库空虚,国贫民弱。
时至今日,高皇帝驾崩、孝惠皇帝即位,也才刚过去了十年。
这十年的时间里,汉家虽然在吕太后的治理下,一点点走上了正轨,但国力的积赞,向来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尤其汉家的起步点实在太低,即便是吕太后这种高水平的统治者,也同样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能一点点扭转颓势。
不褒不贬,相当客观的说:吕太后统治汉家的过去这十年,汉家的状况,大致是从一无所有,
且没有丝毫復甦趋势的低谷,稍稍发展到了有一定初始积累,並呈现出復甦趋势的程度。
但仅仅只是『有復甦趋势”,而非『已经復甦了”。
要想全面復甦,使国力恢復到始皇贏政晚年的封建政权巔峰,还需要足够的时间,来让趋势一点点转变为现实。
按照原本的歷史时间线,吕太后费十五年时间,所营造出的復甦趋势,最终又费了前后四十多年,一整个文景之治,才得以转变为实打实的国力。
但现如今,尚还没有经过一一甚至都还没步入文景之治的汉家,在综合国力层面,並不比有汉以来的过去二十来年,要高出多少。
只能说,原本垂头丧气趴在地上的龙,抬头了。
既然抬了头,看向了天空,那就早晚能一飞冲天。
但现当下,这条龙暂时仍旧趴在地上,仅仅只是『抬头了”而已。
“最近这些年,辛苦代王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吕太后总算是开了口,先肯定了代王刘恆,在过去这些年当中,对汉家北方边防工作做出的贡献,
“朕听说,代国收上来的农税,几乎要被北墙成边军,吃去至少七、八成。”
“若年景不好,粮食歉收,甚至全吃进去都不够。”
“且自有汉以来,燕、代北墙成边军,都从不曾吃饱饭。”
说著,吕太后將头稍一转,將目光从东席的代王刘恆,移向西席的天子刘恭,以及刘恭下座的淮南王刘长二人。
“自得封为代王,就藩晋阳,过去足足十年的时间,代王宫,总共才费了不到百万钱。”
“每年十万钱一一折金仅五金而已。”
“代王宫里的粮食,至少王后、姬嬪,以及公子、翁主们的吃食,都是代王在王宫內,一锄头一锄头种出来的。”
“这一大家子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竇良人————
“也都是王后带著竇良人,还有其他的姬嬪、宫女们,在王宫內养蚕抽茧,剥丝织布,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一年五金啊~”
“硕大一个代王宫,一整年的用度,居然才不过五金?”
“莫说是宗亲诸侯一一便是隨便一个豪商、富贾,哪家哪户,一年不得销个三五十金、百八十万钱?”
说著,吕太后还不忘对淮南王刘长一昂首。
“那年,阿长去上林,出钱照拂的那老卒申苗,尚且得了你叔侄二人与赠五金。”
“晋阳代王宫,却每年只需要从代国的府库,取五金用度便可。”
“如此节俭、质朴之风,难道不该让宗亲诸侯、功臣贵戚们效仿?”
“这,难道不是让宗庙、社稷固若金汤,千秋万世的崇高德行吗?”
吕太后此言一出,东席的代王刘恆当即低下头。
面色似是有些惭愧,又或是不愿出风头,却意外出了风头的强顏欢笑。
至於其他人,面色则是精彩纷呈。
-刘恭下座,淮南王刘长极为刻意的低头吃肉,摆明了一副『我什么都没听见』的架势,装起了驼鸟。
御榻之上陪坐的太后张嫣,也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只当吕太后是在喊口號、打嘴炮。
而刘恭,表面上是深以为然的连连点下头,暗地里,则是颇有些无奈的苦笑摇头。
一一高风亮节这种东西,之所以珍贵,正是因为其足够稀缺。
崇高的道德之所以『崇高”,也正是因为做到的人足够少。
如果人人都能勤俭节约,那勤俭节约,就不再会是值得敬佩的崇高德行,而是会成为普遍共识同样的道理:如果人人都认定不该扶起摔倒的老人,那这冷血之举,也只会成为常態,而非令人不齿的道德败坏。
过去这些年,代王刘恆在王宫內省吃俭用,甚至不惜亲自种地,让妻妾养蚕织布,来最大限度降低开支一一究竟是不是单纯的勤俭、质朴,其实两说。
刘恭更倾向於:代王刘恆此举,是为了最大限度降低自已的存在感,以免被吕太后盯上,亦或是抓到奢靡享乐』之类的把柄。
至於勤俭、质朴的好名声,不过是顺带而已。
而吕太后提倡大家效仿这勤俭、质朴的崇高德行,刘恭自己倒是不排斥去效仿。
但对於其他人,刘恭却不抱任何希望。
朝中元勛功侯,刀山血海里杀出来,图的不就是权势、財富,以及奢靡的生活?
宗亲诸侯,位高权重,又怎么可能愿意吃糠咽菜?
甚至都不用说旁人一一就说作为『提倡者”的吕太后自己!
问问吕太后,舍不捨得把衣服的裙摆做短点、每年诞辰的排场摆小点,又或是赏赐朝公百官、
母族外戚时,別那么大方,稍微『小气』一点?
別说做到了,甚至都没人敢当著吕太后的面,主动提起这些事。
已所不欲,勿施於人。
连吕太后自己都做不到的所谓『崇高德行”,想要在朝堂內外大范围推广,显然是痴人说梦。
除非有一天,代王刘恆自己,能坐在吕太后这个位置,才有可能以身作则,让朝堂內外颳起“勤俭”之风。
就像原本的歷史上那样:汉太宗临朝,地方郡县连属衙建筑都不敢修,官服破了都不敢换,生怕沾上“不够节俭”的政治污点。
当然,今日家宴,吕太后专门把人数控制在这五人,显然也不是为了崇扬代王刘恆勤俭节约的美德。
真正的关键,还是在话题的开端。
一一北方匈奴。
以及『老不死”的匈奴单于:挛冒顿“自孝惠皇帝驾崩,匈奴人在北墙一代的活动,可谓是越来越频繁,动静也越来越大。”
“不单代北一一云中、燕北,还有北地、上谷。”
“几乎所有和草原接壤的边郡,都是年年遭受匈奴人的侵扰。”
“一一去年,甚至就连河西的月氏人,都出现在了陇右,同样是侵扰、抢掠为目的。”
“朕琢磨著,草原上,是不是要生出什么大变故了?”
说著,吕太后看了看代王刘恆,又转头看向另一侧的天子刘恭。
而后,方再看向刘恆,问道:“代王在晋阳,有没有收到什么风声?”
“比如,冒顿老迈、病重之类。”
“又或者—”
“一一又或者,匈奴人和月氏人之间,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