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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正经人就得做正经事。……

    “不行!”
    阿木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他只是长得憨实,但又不是真傻子,带着大宸的权柄入东辽,那岂不是在耶律氏的头上跳舞?
    稍有不慎,不光顾怀玉落入耶律迟之手,他阿木刺自己,连带速不台部落几万条性命都得灰飞烟灭。
    顾怀玉对他的反对置若罔闻,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三日后巳时出城,商队多两个云内州汉人,我是账房,他是镖师。”
    这番安排看似简单,却滴水不漏。
    云内州是当初大宸割给东辽的三州之一,本就汉人聚居,常有东辽人雇汉人为仆或伙计,商队里混几个汉人,不稀奇,正好为他们身份遮掩。
    阿木刺却急得青筋暴起,一串东辽语夹杂着手势喷涌而出。
    裴靖逸忽然嗤笑一声,指节抵着眉心轻点:“他说,你们要是踏进东辽地界,就是自寻死路。”
    顾怀玉虽不了解东辽境内汉人的情况,但从只言片语里推断出处境不容乐观。
    譬如那被他弄死的乌维,曾在大殿上公然炫耀“初夜礼”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阿木刺见他神色微凝,更加着急,两手挥舞着又是一串东辽语,语气严肃。
    裴靖逸笑意忽然敛去,微眯起眼眸道:“东辽贵族最爱的消遣,便是纵马狩猎汉人,杀一汉人,赔的银钱还不如一头羊。”
    阿木刺连连点头,嘴里蹦出的汉话和东辽语混杂成一团,只听得出“奴隶”“砍头”“羊”几个词——
    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两张汉人面孔闯进东辽,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
    顾怀玉明白他的意思,他与裴靖逸这两张脸,一旦被发现,不是被抓去当牛做马,就是随便一箭射死丢在荒原上。
    “本相去意已决。”
    他拂袖起身,行至阿木刺身侧时,忽而驻足,“阿木刺将军多虑了,我们汉人归汉地,何来‘自寻死路’一说?”
    “倒是你口中的东辽贵族,该想想谁才是客。”
    说罢也不管阿木刺是否听懂,徐步出门离去。
    阿木刺急得直跺脚,对着韩鼎就是一通叽里呱啦的东辽语。
    裴靖逸抱着手臂踱到门口,突然回头,一口字正腔圆的东辽语掷地有声:“与其担心我们,不如担心你们那些东辽贵族的命。”
    “老子的箭正愁没处开光呢。”
    阿木刺伸手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他自然知道这位“镖师”的厉害,却没想到两个汉人敢在东辽地界上如此嚣张。
    顾怀玉此去西京,来回少说也得一个多月,这一个月的工夫,足够让各路大军在并州边防线集结,各自按着既定部署扎营布阵,把战前准备做得滴水不漏。
    三日间,他接连召见镇北军的各级将领。
    因他威名在外,这些平日里横冲直撞、动辄呼喝的铁血汉子,到了他面前,竟一个个面红耳赤、头也不敢抬,竟连看他都不敢看,往日的粗嗓门都收了三分,说起话来也轻声细语。
    待诸事安排妥当,他提笔写下一封密信交给韩鼎。
    沈浚与谢少陵走陆路而来,算算时日也该到并州了,那位监军想必也在路上,到时免不得要见他一面。
    韩鼎只需如实相告——他那几位心腹属下,必然会听话,老老实实配合韩鼎的安排。
    阿木刺的商队早已在城门暗处等候多时。
    当顾怀玉现身时,这群番邦人竟一时没认出来。
    裴靖逸早已改头换面,鬓角编成几缕胡汉混杂的小辫,额前垂着狼牙银链,一身窄袖胡袍衬得他英气逼人。
    本就深邃的眉眼此刻更显凌厉,活脱脱一个东辽贵族家的俊朗公子。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瞧见顾怀玉的模样,嘴角压不住地上扬:“相爷这是白猫变黑猫了?”
    只见顾怀玉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原本雪白的肌肤染上一层暗色,唇边还粘着几缕胡须,活像只换了毛色的黑猫。
    “什么相爷?”他睨了裴靖逸一眼,利落地踏上马车,“叫先生。”
    商队里最宽敞的马车本是给阿木刺这位“掌柜”准备的。
    阿木刺见到顾怀玉这副模样,先是愣了愣,随即像死了亲爹似的,丧气地把头往车壁上一靠,长吁短叹个不停。
    顾怀玉懒得理会他的死活,只是这车厢里的羊膻味实在熏人。
    他掀起车窗一条窄缝透气,正对上裴靖逸那张不怀好意的脸。
    裴靖逸像只盯上猎物的狼犬,伏低身子透过缝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的新装扮。
    顾怀玉煞有介事地捋了捋唇边的假胡须,粗着嗓子喝道:“看什么看?”
    裴靖逸强压着笑意轻咳一声:“看猛虎披羊皮。”
    难得说了句顾怀玉爱听的话,顾怀玉满意地点头,是猫是虎,总要亮出爪子才见分晓。
    裴靖逸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珐琅小盒,从窗缝递了进去:“先生若是受不住这气味,嗅嗅这个。”
    顾怀玉接过拧开,一股清冽的薄荷香顿时驱散了恼人的羊膻味。
    他挑眉瞥了眼裴靖逸:“你倒是细心。”
    “先生谬赞。”裴靖逸唇角微翘,压低嗓音道:“在下除了心眼小些、心细些,全身上下可再找不出小和细的地方了。”
    顾怀玉听出他话里有话,轻嗤一声别过脸去,懒得搭理这没脸没皮的。
    一旁阿木刺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这“主仆情”怎么黏黏糊糊的……
    商队一路畅通无阻,过哨卡时显然阿木刺早已打点,守卡兵丁只是远远一扫,连马车都未曾细查。
    毕竟这地界上的汉人只会往外逃,哪有上赶着往里送的?
    沿途所见尽是断壁残垣,百年前这里还是大宸疆土,如今野草丛生,杳无人烟。
    直到暮色四合,商队才抵达一处边哨驿站。
    驿站的屋舍已有些年头,他们走的自然不是通往东辽的大路,而是商队惯走、避开盘剥的小道,驿站条件极差,聊胜于无。
    阿木刺的武士们挤进大通铺倒头就睡,顾怀玉与裴靖逸则住进唯二的两间客房。
    屋内除了一张床铺和条跛脚板凳外,再无他物。
    好在床褥还算洁净,顾怀玉舟车劳顿整日,简单洗漱后便和衣躺下了。
    屋内连打地铺的余地都没有,仅有的床褥自然归了顾怀玉。
    裴靖逸倒也不讲究,径直往床底下一躺,双臂交叠枕在脑后。
    顾怀玉闭目养神,白日当着阿木刺的面,有些话不便明说,此刻才低声问道:“本相还未问你,可觉得此举太过冲动?”
    裴靖逸在床下轻笑一声:“相爷哪件事不冲动?摘宣德门下的匾不冲动?杀乌维不冲动?”
    顾怀玉听出他话中有话,侧过身来望向床下:“你是怪本相行事不与你商量?”
    “我是说……”裴靖逸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相爷尽管放开手做你想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绝不会让你独自涉险。”
    顿了顿,他轻笑着补上一句:“当然,若能事先知会一声,那就更好了。”
    顾怀玉定定地望着他,若说心中毫无触动,那自然是假话。
    自少年时起,他就习惯了独力为天子收拾烂摊子,朝堂上下事事都要他决断,从无人可倚靠。
    久而久之,他早已习惯独断专行。
    作为大宸头号权臣,他本不需要什么遮风避雨的依靠。
    但此刻听着裴靖逸这番话,心头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暖意——
    有人愿与他并肩而立,这种感觉……倒真不坏。
    顾怀玉往床里侧挪了挪,沉吟片刻后淡声道:“上来。”
    裴靖逸几乎是从床底弹起来的,这等好事岂容迟疑?
    驿站的木床本就窄小,被他高大魁梧的身躯一占,两人顿时紧贴在一起。
    他并未完全躺下,而是单臂撑在床头,掌心托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顾怀玉:“相爷这是心疼我了?”
    顾怀玉懒得搭理他,闭目道:“要睡就睡,不睡滚下去。”
    裴靖逸哪还睡得着?身边的人身上又香又滑,他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睡颜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揽住那清瘦的肩头:“我冷,能不能搂着相爷睡?”
    荒漠昼夜温差极大,此刻确实寒意沁骨。
    顾怀玉本就体寒,被揽入温热紧实的怀抱时微微一僵,终究还是没有推开。
    夜色静得出奇,他的脸恰好贴在裴靖逸颈窝。
    耳畔清晰听得见那“砰砰砰”有力的心跳声,奇怪的是,这心跳越跳越快,仿佛擂鼓似的,吵得他怎么都睡不踏实。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心跳这般急促……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裴靖逸在心底暗叹一声“我的相爷啊”,忍不住低笑:“若此刻心跳不快,那才是真出问题了。”
    顾怀玉蹙眉不解:“心脉有疾?”
    裴靖逸难得沉默片刻,终是直白道:“我心悦相爷,得拥心上人在怀,岂能不心潮澎湃?”
    顾怀玉缓缓眨了眨眼,这似乎又是一次告白,他却不恼,只从鼻间逸出一声慵懒的轻哼:“无聊,说些正经事。”
    裴靖逸被他这副模样惹得心头滚烫,此刻哪还想说什么正经事?只恨不能立刻做些“正经事”。
    顾怀玉忽觉肩头一轻,黑暗中只见那道高大的身影倏然伏低。
    下一刻,灵巧的手指已熟稔地挑开了他的腰带。
    他倒也不是头回经历这等事,只是惊诧于裴靖逸的大胆,在这危机四伏的敌国驿站,竟也敢如此放肆。
    尚未等“小玉”影响“大玉”的判断,他已伸手抵住裴靖逸俯下的头颅,压低声音呵斥:“混账东西,你疯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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